柳薄烟眼窝浅藏不住泪,还是季容在旁劝慰:“大好的日子,可别掉泪。”
眼睛刚好,她可舍不得见这双眼哭红。
“阿娘……”郁枝上前抱着她。
“枝枝,娘的好女儿……”
柳薄烟克制着见到女儿的欣喜,慢慢看向阳光下.身姿卓绝恍若仙姝的女子——这便是她的好女婿了。
早日枝枝说她长得好,没想到出乎意料的好。
“小婿见过岳母。”
想着礼多人不怪,长阳公主敛衣跪地,认认真真朝她磕了一个响头。
她公主之尊,皇家正经出身,跪天跪地跪爹娘,便是拜见岳母也远不至行此大礼。
怕是事出有因。
季容太阳穴突突的,心生不妙:这是要闹哪样?
季容忐忑,杵在不远处见着此景的药辰子吓了一跳——不会是他想的那样罢?
柳薄烟的满心欢喜化作满心熨帖,急忙扶她起来:“好好好,知道你孝顺……”
不过这一跪委实吓着她老人家了。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女婿待女儿好得没话说,她只有感激欣慰的份,一手牵一个进了正堂的门。
婢女麻利沏好茶端来各类精致小点心。
吃过点心喝过茶水,陪岳母说说笑笑足有小半时辰,季平奚看向郁枝,郁枝心虚,鼓起勇气起身勾着公主殿下的小拇指,在阿娘的注视中缓缓跪下去。
两人并排跪在那不发一言,柳薄烟惊咦出声:“枝枝,奚奚?你们——”
云章长公主眉毛上挑,讶异看着她的好侄女,似乎猜到什么,不禁暗暗称赞两人的决心。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敢于承认,已经是有气魄有担当的体现。
不破不立。
她挥挥手,堂上婢子鱼贯退下。
柳薄烟安静下来,一阵后怕。
“女婿有事禀明岳母。”
“女儿也有一事恳求阿娘宽宥。”
“发生了什么,你们说。”
她不是经不起事的人,当年柳家家败,逃亡途中纵使被人所害瞎了一双眼,她也还是坚持了下来。
郁枝启唇:“阿娘,我……”
“我来说。”
没道理挨打的事要心爱的女人冲在最前面。
季平奚态度诚恳,开门见山:“我有一事骗了岳母,实属不该……”
第87章 扫地出门
暴风雨来前的宁静笼罩偌大的郁家,随着长阳公主吐字清润地说明来龙去脉,柳薄烟面上的喜色一寸寸沉了下来。
燥热的夏天,冷得人四肢发亮,指缝里渗出冷汗,汗津津的。
郁枝担心地看着阿娘,时刻警醒着。
季平奚认错态度良好,可再良好也改不了她玩.弄自家女儿的事实。
妾?
怎样的人才会做妾?
妾是有权有势人家养在后院的金丝雀,高兴了多喂两口,不高兴了能立时翻脸摔在地上!
她的女儿……她的女儿竟为了她这对招子忍辱为人做妾……
柳薄烟眼底明光破碎,单薄的双肩隐隐颤抖,季容拧眉看她,为侄女今后的幸福捏了一把汗。
“阿娘……”郁枝跪在地上软声乞求。
季平奚唇瓣发白:“岳母……”
“别喊我岳母!”
沉寂许久的柳薄烟骤然发难,柔弱的表象被撕开露出内里的千疮百孔,满心苍凉。
除了在流水巷为了女儿和刁婆子撒泼对骂,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大声说过话。
书香门第的教养刻在骨子,融入血脉,她怔然看着郁枝,双目蕴含深深的悲哀和失望:“老婆子不配有一个天之骄女的女婿……更不配有个‘卖身求荣’的女儿。”
郁枝湿红了眼:“阿娘……”
“岳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岳母不要苛责枝枝!”
季平奚额头叩地。
换来柳薄烟盛怒下的讥讽一笑。
“公主殿下何必惺惺作态?既要骗我,为何不永远骗下去?我柳家的女儿被你折辱,遭你轻贱,你想要就要想娶就娶,天下虽是季家的天下,但我荆河柳家无愧皇室,更无愧天下。”
她闭了眼:“你走罢。你是皇室中人,留在我这小门小户不合适。”
季容朝侄女使眼色。
季平奚不死心:“岳母心里有气尽管撒出来,打我一顿,骂我几句,千万别气坏身子。我昔日荒唐自知罪大恶极,来这就是为了让岳母消——”
一盏茶水泼在她锦绣衣衫,柳薄烟寒声道:“殿下听不懂我的话?我让你出去,滚出去!”
她气得浑身发抖。
季容不知给哪寻了一把扫帚塞给她,教唆道:“烟儿,打她!”
“……”
见到那扫帚季平奚一阵无语,脸色刹那闪过些许古怪:这算是梦境成真了吗?
有长公主撑腰,柳薄烟气性上来抓过扫帚往欺负了她女儿的混蛋身上拍。
来时季平奚将郁母可能有的反应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和郁枝有言在先——只要岳母不打死她,还肯容她喘气,那就让她打,千万别拦。
否则丈母娘不仅要暴揍女婿,发起狠来连女儿都得照揍不误。
郁枝忍着眼泪跪在那,眼睁睁看着奚奚被阿娘一扫帚又一扫帚地扫地出门。
“岳母打得好!”
扫帚落下来季平奚哪敢躲?更不敢催动内力伤人,生生捱着。
每一扫帚落下来重重打在身上,她都得字正腔圆地喊一声“打得好”,柳薄烟又气又烦她死皮赖脸,虎着脸:“谁是你岳母?!”
“你是枝枝阿娘,自然是我需要孝敬的岳母,您就是我第二个娘!”
“巧言令色。”
郁母最后一扫帚把人扫出去,吩咐下人关紧大门。
季平奚发顶落了几根扫帚苗,一身狼狈。
长街人来人往。
行人瞧着这位美貌风流的公主殿下纷纷投来讶异的神色——这是怎的了?
长阳公主荣辱不惊,落落大方:“惹岳母生气了。”
众人恍然大悟,男人们瞬间向她投来同情理解的目光——不过能把丈母娘气到拿扫帚打人,殿下这是犯什么错了?
又有人慢慢睁圆眼:忠烈侯的女儿胆子如此大吗?
若没记错柳氏的女儿做的是公主殿下的妾,一个妾室的母亲也敢对殿下动粗?那妾是祖宗不成?
季平奚摸摸鼻子,为众人解惑:“岳母一直以为枝枝是我的妻。”
以妾充妻隐瞒丈母娘的事被她三言两语说清,人群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怪不得柳氏恼怒,妻和妾之间的名分差了可不止两座山!
她甚是好说话,京城百姓胆子大了起来,实在好奇,问道:“殿下这是事发了?”
“哪能呢。”她撇撇嘴:“是我亲口承认的。”
“怎么又承认了?”
她叹气:“岳母眼睛好了,不好瞒住了,再者……”
她面带春光,认真道:“我动心了。”
哎呦歪!大娘们眼睛闪闪发光:“怨不得殿下肯乖乖挨打!”
季平奚俏脸微红。
心直口快的大娘话说出口才想起这位是大炎朝顶顶尊贵的长阳公主殿下、帝后的宝贝心肝。
原以为道破实情会引得人恼羞成怒,结果再去看,那人还是笑呵呵的,直接指挥婢子们在郁家门口支起摊子。
不禁叹服殿下好脾性。
被人扫地出门还笑得出来。
季平奚有备而来,打算赖在这不走了。
隔着一道朱红色的大门,门外长阳公主喝茶晒太阳,门内,郁枝对着阿娘失望的神情,脸色煞白。
柳薄烟沉默地看她许久,久到脑海走马观花过了一遍二十多年发生的种种。
“我是怎么教你的?”她问。
郁枝低下头:“求阿娘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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