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能活在当下,当下快活,当下肆意。
女官微笑:“四小姐,汤勺可以放下了。”
汤勺有一个叱咤风云的名字——灭衣冠,用来舀汤的铜勺被四小姐赋予宏伟高尚的使命——灭尽天下衣冠禽兽。
魏平奚不急着放下她的‘灭衣冠’,瑞凤眼含笑,几许风流洋溢出来,飘飘若转世谪仙:“你是来帮我的?”
女官点头又摇头:“确切地说,是长公主想回来亲自揍你。她要揍你,就不准旁人揍在她前面。”
“原来如此。”她一下子懂了:“长公主好威风,好霸道。”
“四小姐谬赞。”
好用的汤勺仍在手中,用握到拎,魏平奚拎着她的‘灭衣冠’,挑眉问道:“那我走了?”
“长公主还说了。”女官一本正经说话大喘气:“长公主奉劝四小姐,坏人天打雷劈,要做个好人。”
“好人?罢了罢了,天底下好人多得是,我算哪根葱?做好人太累了,不如你去陵南府打听打听,我这人脾气怪,天生反骨,爱和人反着来。”
该说的话带到,女官作恭敬状:“四小姐,请。”
……
三层楼贵宾包厢人去房空,徒有火锅的香味飘荡半空。
郁枝跟着四小姐离开宴四方,前往暖水阁。
“长公主为何要帮你?”
“可能真如女官所说,她想回来揍我。你想,若我被旁人揍了她再揍我,是不是显得就没那么威风?换成是我,我一心想揍的人被别人捷足先登,那感觉大概像被人喂了苍蝇。”
“为何会这样想?你想揍的人,有人帮你揍了,难道不皆大欢喜?”
魏平奚理直气壮:“凡事讲究先后,我想揍的人当然要自己揍,别人揍那算别人的。别人揍了我再揍,那多不痛快?仿佛我比那人挨了半截,才会揍人都要赶她后面。”
这里面的曲折门道郁枝不理解,在她看来,揍人嘛,怎么省力怎么来,管什么先后?
想了想她隐约有了猜测:大概是身份不同,有身份的人即便揍人也要揍得漂亮,揍出名堂,揍得解气。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长公主和四小姐天生权贵,她们是一路人,所以长公主的心思,四小姐懂。
她和四小姐不是一路人。
郁枝心神晃动:“你为何一直拎着那铜勺?”
魏平奚勾着她的小拇指:“你不觉得这勺子挺趁手吗?动不动就拔剑,太吓人了,打打杀杀的影响我的仙女气质。
“你看,我拎着一只勺子,肯定没人说我欺负人。这样等我真欺负人时,效果又会不一样。这勺子我都给它起好名,扔了可惜,不如留着。”
“可是……那是我们舀汤的勺子……”
“英雄不问出身,勺子也是,管它以前做什么的,既然归了我,我说它是‘灭衣冠’,那它以后指不定要敲碎多少衣冠禽兽的脑袋。
“它跟了我,就不再是普通的汤勺。”
四小姐漂亮的眸子轻转,凑近了捏着美人尖尖的下颌:“懂了吗?”
汤勺如此,人也是。
只要她喜欢,管她以前是不是卖花女,是不是流水巷为生计奔波的小可怜。
只要她喜欢,荆河柳又怎样?太后不喜又怎样?
她喜欢就够了。
她的喜欢无法承诺永久,但在她喜欢的期限里,没人能夺走她的喜欢。
为心所念,不退却,是魏平奚固守的人生信条。
和她的霸道坚持比起来,郁枝前一刻的患得患失被碎成齑粉。
魏四小姐确实有这种“管你是不是一路人,我说是,那就是”的气魄。
郁枝有点开心,勾着她的手重重嗯了声。
“趁长公主没回来,我想好好玩玩你。”
“……”
“玩玩”后面加个“你”字,说出去绝対会挨打的程度。
可说这话的人换成魏平奚,自荐枕席的人没准真能从太师府排到京城城门。
这人天生有这样古怪的魅力,站在那不露声色招惹男人,一开口也能招惹女人。
不说京城,京城世家女子多矜持,装模作样的本事恐怕要剖出心来才能知道所思所想,回到陵南府若四小姐说想玩女人,真要挤的话,挤破头也没郁枝的份。
郁枝脸颊生热,没吱声,软着腿跟随四小姐迈进寸土寸金的暖水阁。
暖水阁被京城百姓私下里称为‘神仙地’,顾名思义神仙来了都不想走。
郁枝第一次来,看什么都觉新鲜。
魏平奚见惯她小土包子的模样,笑眼璀璨:“是不是喜欢这?我也喜欢。”
白衣侍者迎上前来:“贵客几位?”
“两位。”
她翻翻袖袋,翻出一块猫爪大小的圆形铭牌。
看清铭牌侍者面色微惊。
水气蒸腾、雅乐绕梁的暖水阁,穿过一道道长廊,走到最里面一扇门被推开:“贵人,请。”
他躬身退去。
不到半刻钟,陆续有侍者送上各样鲜果茶点,郁枝环顾四小姐口中的‘神仙宝地’,破天荒生出一种明悟:帝王家的汤池也不过如此了罢!
她将这想法说给某人听,某人笑得牙不见眼:“你道这暖水阁是谁的产业?”
“谁的?不会是陛下的罢?”
“差不多,差不多。”她捡了一片瓜果喂到嘴里。
郁枝福至心灵:“你是说,暖水阁是皇后娘娘的地方?”
汁水清甜,魏平奚屈指轻轻弹在她脑门:“还不算太笨。”
她解了衣衫走进温泉池,水流吻过四小姐细腻瓷白的肌肤,秀发如瀑,覆在玉白的脊背。
雪肌乌发,迷惑了郁枝的双眼。
顾不得脑门传来的疼,那点疼和看到仙女的冲击根本不值一提。
饶是不是第一次看,可……
郁枝身体起了燥。
这身子还是第一次被勾得失态至此。
“铭牌是姨母送的,这是早几年暖水阁建成特意给我留的一间房,随便我玩,不花一文钱。”
“免费的啊。”
魏平奚转过身来面対她,细长柔软的双臂搭在水池边沿,眼睛温柔明亮:“怎么办,你这小土包子的味儿又熏到我了。”
“……”
郁枝羞臊地深呼一口气,不明白为何有人能用溺死人的口吻说出让人想跳河的话。
“土包子。”
“我不是土包子。”
四小姐等的就是她这句,得寸进尺:“那就脱给我看,本小姐要看看没了包子皮,你里面藏的什么馅儿。”
有人在暖水阁搂着宠妾玩出花来,有人在扫雪街静听风雪。
“都有谁跳出来,记下了吗?”
“记下了,打头的是宋家幼子,被四小姐用一肉片烫得满嘴泡,之后领头闹事的是张家嫡长子……”
大宫女宁游将在宴四方挑衅魏平奚的名单递上去。
皇后娘娘有过目不忘之能,看一遍就会谨记在心:“宋家、张家,这都是当年极力上奏恳请陛下广开后宫的世家。”
“这些人打压四小姐,固然対她不满,也是存着侥幸的心,看看娘娘是否会出手护下她,没想到被云章长公主打得措手不及。”
“不过是一些小鱼小虾罢了。”
宁游觑着她脸色,低声道:“太后去了趟皎月宫,是笑着出来的。”
“阿游。”
“奴婢在。”
“你跟在本宫身边多少年了?”
她不假思索:“奴婢十三岁侍候娘娘,至今已有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挺长的岁月了。
颜袖侧身看向广袤的天地,天地之辽阔,总能提醒人的渺小,即便是中宫之主,也有诸多力所不能及。
她问:“你说,杳儿是不是我的女儿?”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