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冲东阳侯这张嘴,他家也该尝尝西北风的滋味了。
又一道门打开。
侯府大管家六神无主地候在角落,低着头在原地走来走去,听到脚步声,他急忙仰起头,看见走进来的桃鸢等人,下意识缩了缩瞳孔。
早听闻镇偱司对百姓客气,对权贵没甚好脸色,大管家软着腿迎上去,俯身叩拜:“草民见过大人,见过副使。”
“起来。”
“我且问你,铸造金人一事,可是由朱明全权负责?对此事你了解多少?”
大管家不敢轻慢:“是,为老夫人铸金人、陶人是满有荣光的大喜事,府里几位公子抢着包揽,最后差事落到世子手上,世子也的确尽职尽责,规定了金人不准外人妄动,就谨守规矩,闲杂人等凑近了都得挨骂。草民身为府上的管家,有幸参与到这事来,主要是管理下人、工匠,看有没有人偷懒。”
“那你认不认识狗二?”
“狗二?”他敲敲脑壳,想要敲醒以前的记忆:“不瞒大人,这批金人是在两年前开工,耗时半年,大人说的狗二草民依稀有印象,他是泥塑匠,被人推荐入府,草民看他模样长得还算周正,又见他手艺活不赖,调他帮忙去弄陶人,但他不老实,乱摸了一尊刚刚做好的金人,恰好被逮到,事情闹到世子那儿,世子勃然大怒,命人剁去他一根手指,然后赶出府……”
“关于狗二你还知道些什么?”
“也没旁的了,草民要管的人太多,若非世子命人剁了他的手指,快两年了,草民哪还记得请?”
这话和桃鸢之前的猜测刚好对应,崔莹眼里闪烁崇拜的光。
“大人,草民何时才能出去?草民没有害人,那无头尸身和草民一点关系都没有……”
“本官知道。”
桃鸢侧过身来面对他:“最迟明日会放你归家,今晚,就委屈你住在这了。”她态度温和,不似传言里的冷漠无情,大管家受宠若惊:“不、不委屈,能出去就好,能出去就好……”
“你先休息罢。”
“多谢、多谢大人。”
大管家看她要走,迟疑一瞬,最后急忙开口:“大人!”
桃鸢转身。
“草民还有一事没说,不知对破案有没有帮助……”
他神情局促,慢慢在桃鸢平静的眸光中安定下来:“草民也是才想到的,狗二,对,就是他,他原本是泥塑匠,后来帮着做陶人,在此之前他塞给草民一两银子,草民见钱眼开,特意‘提拔’了他,谁知道,谁知道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害得他没了一根手指。”
“狗二做泥塑匠一月工钱是多少?”
“三、三百文。”
“那帮忙做金人、陶人,工钱又多少?”
“金人的工钱是一月一两银,陶人的话,一月八百文。”
“他是为财去的吗?”
这话问住了大管家,他挠挠头,很是犯难:“应该……是罢,他干活很用心,技术也好,要不是擅动为老夫人祝寿的金人,也不会……”。
“狗二怎样了?”
“失血过多,人昏迷过去,大夫正为他医治。”
崔莹问道:“大人,在下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要说是朱明害人,他为何害人,云喜和他有何往来?还有那狗二,好巧不巧被老虎咬伤,又好巧不巧地赶上东阳侯摆出金人为余老夫人祝寿……”
“如果说不是巧合呢?”
“不是巧合?”
桃鸢看了眼天色:“不会是巧合。
“新水村距离京都不远不近,跟在狗二身边的同伴说他上山打猎,一不留神招惹一只饿狠了的老虎,被老虎咬伤,九死一生。千难万险捡回一条命的人,哪还有心思看戏?”
“看戏?”。
“狗大哥,狗大哥你醒了,你可算是醒了!”
睁开眼,入目是陈设简单的房间,狗二笑了笑:“我还活着?”
“活着,活得好好的呢!”
“多亏你们来得及时,要不然,我就要命丧虎口了。”
“狗大哥你千万别那样说,是小弟来晚了,我若是早来一会儿,哪容得那恶虎伤人?”
他们是新水村有名的地痞,平素游手好闲,擅长制造一些迷药,没吃喝了就去山里捕猎,算是半个猎户,打来的猎物匀分卖钱,以此度日。
狗二义气,回回猎物迷倒的最多,拿的银钱最少,因他讲义气,其他人便拜他为大哥,为他马首是瞻。
这次是狗二和其他人约好了时辰狩猎,岂料碰到畜生扑人。
幸运的是没交代在那。
“大哥,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喊大夫。”
那人走了几步折回来提醒道:“对了大哥,咱们现在身在镇偱司的客房,稍后统领大人有话问你。”
“好,我知道了。”
关门声响起,狗二躺在那,不声不响地咧开嘴笑。
没死。
好戏要开锣了。。
“大人,那只虎带来了。”饿得瘦不拉几的老虎吸入过量的迷药,腹部中了一刀,奄奄一息。
这正是新水村山上与狗二搏命的那只虎,血濡湿它的皮毛,桃鸢细细看过,起身:“带下去为它治伤罢。”
“是!”
“狗二醒了?”
“醒了,大人。”
桃鸢拍拍袖子:“走,跟我去见见这位虎口逃生的‘大英雄。’”。
“大英雄不敢当,不过是贱命一条,阎王爷不收。”
这次再见,狗二的气质多多少少发生一些变化,从初时的溜须拍马,到当下的光明坦荡,他苍白着脸,心情看起来很好。
“你很开心?”
“大难不死,换了谁都会开心。”
桃鸢轻叹:“想不到云喜的尸身藏在为余老夫人贺寿的金人内,到底是谁盗走她的尸体?”
“那大人要好好问问东阳侯府的人了。”
“你要见一见云喜吗?”
“大人别说笑了。”狗二气息衰弱:“我一个伤患,好不容易活下来,就别去干尸那里凑了,不吉利。”
“云三郎说你爱慕云喜。”
他嗤笑:“再深的爱慕也被她的好哥哥弄没了,有一个爱妹如痴的哥哥,云喜嫁不出去才正常。”
“你怀恨在心?”
“我是不服!”他猛地一提气,裹好的伤口差点再次崩裂。
大夫瞅着统领大人,欲言又止。
桃鸢了然:“你好好休息。”
门轻声关闭,大夫长吁短叹地为狗二裹伤,嘴里碎碎念,狗二和他道声谢,眼神蓦的幽深,咬着牙,咬了好半晌,这才缓缓松开。
他垂下眼帘,目色里藏着深深的懊悔和痛苦。
“查出什么了?”
停尸房,仵作抱拳:“大人,云喜的致命伤在这里,一剑穿胸,且死前遭受极残忍的虐待。”
他依次指着干尸布有裂纹的腿骨和胸腔位置:“初步断定,是谋杀。”
云三郎的泪唰地淌下来:“妹妹,妹妹……”
“再去查查为余老夫人续命结阵的是哪位大师,把人带过来。”
宋拂月领命。
桃鸢看着跪地痛哭的云三郎,轻声问道:“你很自责?”
“是我,是我没保护好她,喜儿长得美,偷偷喜欢她的人不少,早知、早知会招来东阳侯世子那样的豺狼,我不如就把她嫁出去,嫁给谁也好,只要她好好活着……”
“嫁给狗二也好?”
云三郎一默,哭着没应声。
桃鸢若有所悟。
安慰人的话她不方便说,看向崔莹,崔莹摆摆手,一副不知说何是好的架势。
一个大男人,哭得如丧考妣,要女人来帮忙止泪,她未来的夫婿都没享受过这待遇,哪肯去哄云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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