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何人好狠的心,连只猫都不放过?”
没了脑袋的几只猫里最小的一个月大,最大的不过两岁有余,横七竖八地尸身分离,七月天,周遭招了一群苍蝇围着转。
发现猫的地方是距离云三郎家不远的一处竹林。
“死了不过一天。”桃鸢站起身,眸子冷冽:“把人弄醒,我有话问。”
崔莹一愣,忙去掐云三郎人中,辗转醒来的云三郎见着死相凄惨的猫儿,眼睛一闭又想厥过去。
“本官怀疑这起虐猫案和两年前你妹妹的案子有关,想早日告慰亡灵,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处在悲伤中的云三郎良久没缓过神。
记忆里天真爱笑的妹妹,穿着粉色衣裙,手拿一支牡丹花盈盈浅笑,风吹起她的衣摆,吹着吹着,吹断她妹妹顶在项上的人头。
他“啊”了一声,面如白纸,额头冒冷汗:“大人,大人真要为我妹妹鸣冤?”
桃鸢看他一眼:“两年前云喜遇害,人头与尸身分离,是你前去衙门认领她的尸体,官府追查无果,将此定为悬案,你不依,在衙门门口大闹三天,最后被施以杖刑,心灰意冷。
“你思念亡妹甚切,后夜梦狸猫和你哭诉,断定妹妹亡魂未散化身狸猫,遂一心养猫,将猫儿视为亲人。
“整座新水村以及邻村的村民都晓得你云三郎爱猫近乎痴,散尽家财也要供养这群猫儿,宗其种种,本官合理怀疑杀害云喜和虐猫之人是同一人。
“我再问你,一年前,你家中遇窃,狸花猫冲出来助你逼走贼人,是否有这事?”
“有……是大花救了我。”
念及大花的救命之恩,云三郎泪如雨下:“大人,大人你一定要帮助小民捉拿凶手,大人!”
“云三郎,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帮你。”
“我说,我说……”
案子进行到这里才算真正有了进展。
竹林幽幽,夏日的风燥热,云三郎回忆起两年前的事:“妹妹遭遇不测,我伤心欲绝,可官府迟迟查不出凶手,潦草地定为悬案,我心有不忿,找官府讨要说法挨了三十杖。
“回家途中遇见同村的狗二,他拿着我妹妹死前戴在脖颈的金项链,我前去抢夺,被他一脚踹翻,追问急了,他矢口否认,直说是在破庙捡来的。
“我去了破庙,刚好在破庙见着邻村的武平和一锦衣公子窃窃私语,武平此人凶悍残暴,阴仄仄盯着我,我心有惧意,见势不对赶紧逃走,而后再一打听,人们说武平去京都做了官差,我一介小民,哪能和官差作对?
“就在我打算收手时,我夜梦狸猫,狸猫在梦里喊我哥哥,说她好疼,我从梦中惊醒,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说什么也要找武平问个清楚。”
他目色凄然:“谁知我去了京都,连武平家的门都没进去,等我再去,他一家人已经搬走了。
“大海捞针,我找不着他人,只能回去纠缠狗二,狗二心仪喜儿,曾来找我提亲,被我以两人不合适推拒,自此心怀怨愤,每次见我都没好脸色。
“他生得壮,厮打起来我不是他对手,无凭无据,此事就此作罢。没人理会,也就过去了。再后来,我养了猫……”
“云三郎,本官问你,你将你妹妹云喜葬在何处?”
云三郎哽咽:“葬在我家后山。”
“带路。”
“大人要去做甚?”
桃鸢示意手下扶他起来,沉声道:“看看你妹妹的尸身还在不在。”。
掘坟开棺,开出一口空棺,云喜尸身不翼而飞,云三郎面色惨白:“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妹妹是他亲手放进去的,是谁偷了她?
“大人——”
“稍安勿躁。”桃鸢看了眼天色,很快要到正午,她问:“你可知狗二家在何处?”
“知道,知道,就在竹林东边的那一排房子,最破的就是他家。”云三郎浑浑噩噩答道。
“走,去狗二家用饭。”。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圣旨颁布,前来道喜者几欲踏破陆氏庄园的门,陆漾唇角噙三分笑,送走众人,她拍拍身上的紫衣,正了正衣冠:“祖母,我这样美吗?”
陆老夫人笑她臭美,走心地夸赞几句,陆漾抱着女儿眉开眼笑:“饭点要到了,我去给鸢姐姐送饭,顺便让她看看孩子。”
小羽毛软乎乎喊着“母亲母亲”,哄得新鲜出炉的康宁侯亲她一口:“走了乖女儿,咱们去看你阿娘。”
提着食盒乘坐马车出门,到了镇偱司,入了镇偱司的门,得到的是统领大人在外办案还没回来的消息。
陆漾耷拉着眉毛:“你们大人有说何时回来?”
“回侯爷,大人此时不回,约莫要等到日落黄昏才能回来了。”
“这么久?”
怀里的女儿不安分地乱动,陆漾等了等到底不忍心饿着女儿,兴冲冲来,失落落走。
她这一来,镇偱司的人算是认了个眼熟,抱着卷宗的女官和另外一人咬耳朵:“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她说的自然是陆漾文弱,竟有本事在她们冷冰冰的统领大人身上撒野的事。
另一人捂嘴笑:“又在胡说,被大人听到少说也要定你一个不敬上官的罪。”
“不敢不敢……”
出了镇偱司朱红色的大门,陆漾坐着马车回家,一道儿的失魂落魄,到了家喂孩子都不专心,惹得老夫人嫌她笨手笨脚。
“阿漾,你怎么一回事?”
陆漾叹口气:“我是在想,或许鸢姐姐并不喜欢我准备的小惊喜。”
她年纪轻轻成家,论到利益之争脑筋转得比旁人快,论到儿女私情,这又是她不擅长的。
桃鸢那样的大女子哪会拘于小情小爱?
便是今日她在那儿,八成也不觉得她抱着孩子来送饭是所谓的‘惊喜’,很大可能会误认为她没事做,闲得无聊。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等她回来你问问她,以后能不能去镇偱司给她送饭,多简单的事,你莫要想左了。”
“好。”
闷闷不乐地换下那身风光体面的紫衣,陆漾着了常服前去料理生意上的事务。
受封是多大的喜事,她脸上竟没几分笑模样,从开始谈生意到生意谈拢,脸色沉沉,骇得其他人不敢与她相争。
“少主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云香楼,洛阳最大的香料商人大手一招寻了貌美舞姬来,其中最水灵的那位软若无骨地依过来,作势用胸脯蹭康宁侯肩膀。
陆漾皱眉避开:“滚。”
她翻了脸,场面顿冷。
香料商人眉心重重一跳,赶走这些惹了少主不快的女子,赔笑道:“少主因何烦闷?可是这些姑娘不够美艳?”
气一时,笑一时,陆漾冷凝的神色缓过来,指节叩在桌面,发出笃笃声响。
她慢慢思忖,满屋子跺一跺脚洛阳城民生经济就要因此晃动的大豪商屏气凝神等她言语。
这场面,活脱脱烘托出陆地财神的威风,说句不客气的,比李谌在朝堂还要游刃有余。
“假如你……”陆漾慢慢问道:“假如你家夫人总爱往外跑,不着家,你一没机会献殷勤,二想她了见不着,你会如何?”
“在下,在下会很不开心。”
“是了,我现在就很不开心。”
知她是犯了相思的同时又犯了别扭,指望着陆家过活的大豪商们松口气,纷纷出谋划策,贡献出多年来夫妻相处之道的精髓。
道理和情感相违背的时候,人心是挣扎撕扯的。
陆漾比谁都清楚桃鸢的性情,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很失落。
许是她缠人了点,总想着有朝一日桃鸢能围着她转,为她喜,为她忧。想见了睁开眼就能见到,想说话可以搂着一起说悄悄话,累了,就相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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