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上)(13)
“回大公子,骁氏母女跑了,谢公令咱们立即前去追捕!”
“她们跑了?!”谢随山挑起一边的眉毛,想到这对倒霉母女就火大,他还没找到机会料理她们居然敢跑了,“不是有人看守着她们屋门吗?怎么还能让人跑了?”
“回大公子,看守的人被她们给打晕了。”
“无用狗奴,看个瘸子小儿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
回禀他的家奴一时无言,只能被骂。
等等,瘸子?
谢随山转念一想,觉得古怪:“谢府前后都有人把守,想要悄悄离开并非易事。而且这丑妇腿脚不便不可能跑得太快,若是徒步逃走我谢家快马立即就能追上。这对贱奴恐怕早有计划,你们贸然去追肯定落空。”
“请公子明示!”
谢随山慢慢地往谢府周围看了一圈,坐骑悠然在原地旋转踏步,转了半圈,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装满大箱子的年礼车上。
偌大的箱子别说两个人,就算再多一倍的人都能躲在里面。
谢随山哈哈大笑,腰间长刀出鞘,大喊道:“来啊!将所有的箱子都启开!我倒是要看看这回还有谁能阻止我杀了这对自取灭亡的贱奴!”
“是!”
谢随山一声令下家奴们迅速从马车两头粗暴地将箱子开启,包装好的年礼被拆开翻得乱七八糟,若是满箱干物便插刀试探。
箱顶相互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咣咣作响,谢随山在马上轻轻摇曳着身子,看那最大的两个箱子即将被打开,眯起眼睛等待着一声赏心悦目的惨叫。
俩箱子同时被打开,搜了一遍里面没人。
搜查的家奴们明显和谢随山的想法一致,觉得骁氏母女一定藏在里面,没想到落了个空,回头对着谢随山面面相觑。
谢随山眉头紧皱,难道他猜错了?可一个瘸子和一个黄毛丫头想要悄无声息的从满是护卫的院子里溜出去,绝不可能。他翻身下马,拎着刀走到最大的两个箱子前亲自用力往里面戳了几下。确定没人藏身之后,正觉得纳闷,忽然一个重重的箱顶从一旁飞来正中他面门。谢随山一声惊呼往后倒,被两位家奴护个正着。
原来她们母女没有藏在最大的箱子里,反而缩在不引人注目的小箱中。
“你们这俩……”谢随山满脸鼻血,指着露出一个脑袋的骁氏,谩骂之语才起了个头,阿来从箱子里一跃而起重重一脚踹中他胸口,让他们三人都摔倒在地。
趁阿来这一腿飞出去之际骁氏已经从箱子里爬了出来,随手操起地上的石头拍晕了想要袭击的两个家奴。
没想到这对母女平日里不怎么吭声,一出手竟这么厉害,一时间周围的家奴竟不敢上前。
这贱奴如此大胆,谢随山惊怒至极,从地上爬起来大叫:“狗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拿下她们!”
“是!”
“阿母,我们杀出去!”阿来捡起谢随山掉落在地的长刀,一手护住骁氏,一边熟练地耍着长刀向谢府大门冲去。几个家奴想要上前阻拦都被气势如虹的刀花给逼了回来。
骁氏咬了牙硬冲,她明白身为奴籍私自逃跑,家主完全有权处置她们的性命。此时她们已是孤注一掷绝不能在此被擒。
可阿来人小力量薄弱,若是只有她一人或许还能仗着身轻灵巧突出重围,可带着腿脚不便的自己绝难抵挡十几个训练有素的精壮家奴。骁氏与阿来道:
“若我被擒,你挟持谢随山出城,不必回来救我!阿母自有办法逃脱。听到没!”
阿来长刀挥舞不停,虽灵巧速度有余可终究是力气不足,渐渐没了力气,费力挡开两名家奴的左右夹击后听到骁氏如此说,回身急道:“阿母!我不能……”
阿来一个回头的工夫,一柄长剑直向她背后袭来。骁氏反手将阿来扯开,竟空手夺住了剑锋。那持剑家奴抽剑不能向前不动,这瘸腿奴妇有如此大的气力,居然在他之上!
一旁站着的谢随山完全没想到这母女身上还带着功夫,周围的家奴虽然人数众多可都有些畏手畏脚,迟迟没将这二人制住。他抽了旁人的刀上前怒喝:
“没用东西!杀了她们!莫非还要爷亲自动手?!”
有人在他耳边道:“公子莫恼!谢公说要咱们生擒活捉,不能伤害其性命。”
谢随山鼻血犹如红色长髯:“什么?!贱奴出逃本就是重罪,剥皮抽筋都不为过,我父亲竟还要留着她们性命?!”
说话间看见阿来母女已经冲到门口了,谢随山推开阻止他的人奔了出去。
父亲对这母女为何如此容忍?难道真如下人们所传要让阿来入谢家族谱不成?说什么天大的笑话!只要他还活着就绝对不容许这件事发生!今日定要她们毙命于此!
“公子!不可!公子!”
谢随山杀红了眼,一群人又要拦骁氏母女又要劝他,忙了个手忙脚乱。谁知谢随山气急攻心,一刀捅穿拦他的家奴腹部。
“再有阻拦者同此下场!”
家奴们既不敢伤了谢随山也不敢违背谢太行的命令,反倒是给了阿来机会,手中刀劈得更猛,踢开门口两个持着木棍的护院跟骁氏一同撞了出去。
阿薰昨夜一整夜都在外奔忙,巡查流民收拢安置的情况,一圈儿转下来将所见一一记录,准备回来与父亲商讨。
她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听到里面传来打斗的兵刃声,心下一紧抽出了鞭子,边掀帘子边问道:“出了什么事?”
随行婢女的一声惊呼,阿薰还未看清发生了何事,只见朦胧的晨光中一团黑影向她扑来,直接将她推回了马车里。
阿薰手里的鞭子方要甩起立刻被人扽住,力道极大,令她无法抽回,狭窄的马车车厢内她无法施展,竟被人牢牢压制。
一阵浓郁的血腥味传入她嗅觉时她看清了,压制着她的人竟然是骁氏!而阿来就在她身后!
阿薰错愕:“阿来?你们……”
未等她话说完,马车外已经被人围住一圈儿,谢随山喝骂声也跟了过来:“一个都不许跑了!”
骁氏一个反手将阿薰扣在自己身前,从袖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阿来低声急道:“阿母!别伤了姐姐!”
骁氏一改往日逆来顺受的老实模样,用刀逼着阿薰到车门前:“阿薰不必惊慌,我不会害你性命,只是眼下情非得已得借你谢府嫡女身份一用。烦请你让马夫赶车出城,待安全之后自然放你离开。”
骁氏的匕首极其锋利,紧紧贴在阿薰的脖子上,稍有不慎她就得血溅当场。
阿来在一旁不知所措,她完全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至此,她一点都不想为难阿薰。
阿薰定了定神掀开车帘,外面的人全都看见她脖子上的那把匕首。
“都退下。”阿薰道。
家奴们本就左右为难,见女郎被擒,让他们退下他们只好缓缓让出一条路来。
谢随山已是怒极,反笑出声:“好啊!这大胆的刁奴竟胁迫起主人来了!”
骁氏喊道:“谢公子,我们母女只求一条生路!若你放我们一马,我们自然不会伤害女郎一根头发。如若不然……”骁氏握着匕首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阿薰的脖子立即被割开一道血口,洇出鲜红。
阿薰骇然,忙叫道:“还不退下!是要害死我吗?”旋即对马夫道,“快!出城!”
马夫看谢随山犹豫着没发话,只好听命于阿薰,哆哆嗦嗦地拿起鞭子抽在马臀上。马吃疼狂奔,撞开谢随山一行人,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第15章 神初六年
马车冲出谢府,顶着风雪在清晨歧县街道上狂奔。
车夫马鞭不住地挥舞,马跑得唾沫横飞鬃毛倒竖,无人的道路上没有任何阻碍,很快就杀到城门口。
天未大亮,风雪不息。歧县高高的城墙犹如寒雾中的怪物,看不清它的真实样貌却能感受它的隗峨。
城门口插着的火把迎风狂舞,守城士兵身穿铠甲,见有马车过来便上前拦下。
阿熏掀开布帘的一角,递上她的符牌,士兵看了眼,原来是谢太守家长女。
骁氏的匕首戳在阿熏的后背上,只要她稍有异样匕首便会穿胸而过。
阿熏微微偏过头,没去看正后方的骁氏,长长的睫毛一闪,和阿来对视了。
从她脖子上伤口渗出的血已经将她肩头的衣服染红,阿来发现她已经戴上昨日送给她的皮手套,心里不免一酸,更加愧疚。
阿熏见阿来眼中有泪,眉头一紧轻轻摇头,似将阿来完全隔离在成年人纠纷之外的体谅和宽恕。
“开城门!”士兵一声喝令,沉重的红松木门缓缓开启,车夫重新牵起缰绳的时候回头看了眼阿熏。阿熏垂下眼睑没有给予任何指示,他明白,这是默认。
马车穿过城门,谢家一行人也追了上来。
谢随山见城门开启,阿熏的马车已经出城。歧县周围地形复杂,除了官道之外还有许多山间野路可走,一旦马车钻进了林子里便更难找寻。
“追!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她们追回来!”谢随山鼻孔里塞了两团从衣角撕下来的布,睫毛上全是雪视野几乎全被挡住。他抬手示意的时候冷风嗖嗖地从裘皮大衣中穿过,冻得他发汗的身体瑟瑟发抖,怒意却永无止境。
“从南边的小路走。”阿熏听见身后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马蹄的闷响,知道谢随山他们紧追不舍,见车夫要继续在官道上奔驰,便指了另一条路给他。
骁氏没开口,但手里的匕首也没松过。
挟持阿熏登上她马车的确是情非得已且非常冒险的事。她曾经找借口借了东叔的符令出城勘察过几次,可有山有水的地形颇为复杂,只有亲自跑过几个月才能真正探查纵横,不是用眼睛勘测几次就能辨认明白的。
阿熏和她的车夫常年在附近奔走,对此地形再熟悉不过,一旦想要耍点计策弯弯绕绕地故意让谢家人追上,她们母女没有其他办法,只有杀了她们夺其马车一条路可走。
或许阿熏察觉到了这一点,为了保命她,她让车夫沿着南边土路驶入一整片枯树林中。枯树林里树枝交错,盛着厚厚的雪,阿熏的马车车身多为银色,很容易隐藏其中。
骁氏看出了阿熏的用意,车后马蹄声渐弱,她终于将匕首收回了一点。
阿熏挺直了许久的身子总算能放松一些。阿来帮阿母手掌的伤口处理好之后,默默从包袱里再抽一片止血膏药递给阿熏,阿熏接过后轻声说了句“谢谢”。
阿熏不曾对她这般客气得像个外人。
阿来鼻尖酸了一酸,没想到世间之事竟有这么意料之外的曲折。她想要离开谢府也是为了他日能有一番作为以报阿熏的恩情,谁知还未踏出半步就让阿熏受了伤。如今一别,他日阿熏再想起她时会是怎样心情?阿来愧疚不已。
骁氏哪里不知阿来对阿熏的姐妹之情,如今局面也是她所料未及。暂时脱离了谢随山的追击,骁氏不免思考起一个问题——东叔怎么突然就死了?前几日来送土人参的时候身体还很硬朗,能说能笑,几天不见竟阴阳两隔。听谢家家奴话中之意东叔死于饮酒过量,这更教人怀疑了。东叔常年赶车走得都是山野险路,稍有不慎便会危及性命,骁氏知道他很少饮酒。更何况第二天就要远走洞春,前一晚又如何喝死房中?
“你们想往哪里去。”
骁氏的思绪被阿熏的问话打断,阿熏贴上了止血药贴,已无大碍。
“往南走,到了前面那座山麻烦将我们放下吧。”骁氏已无杀意,阿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