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127)
头重脚轻到不可思议。
林翕忍着天旋地转翻手机一看时间,下午一点。
他昨晚不是九点多就睡了吗?
“……”
被汹涌的病意冲得在床上呆滞了片刻,直至意识到虽痛但还活着,生命来之不易,林翕才起床披了件秋季校服,出去找卫生所打点滴。
那家卫生所在林翕家附近,从许寒来家走过去也不超过十分钟,可林翕站在学长家小区外深呼吸一秒,还是打了个车。
这行为委实算奢侈,连司机听见沙哑的地名时都愣了两秒,然后回头多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就看出端倪:“病了啊?”
林翕嗯了一声。
“最近换季,得多注意保暖啊。”予一惜一湍一兑。
司机大哥是个热心肠,可林翕除了多应一声之外却也没什么力气给其他反应了。
车内安静下来,他的视线也朝窗外看去。
生病后的眼睛变得敏感,在下午一点的阳光下睁得很是费力,林翕眯眼看着熟悉的街道半晌,也不知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有些分不清楚眼下的自己到底是十六还是二十七。
而他眼前的街道好像也有无数重影,一会白天一会黑夜,一会夏季酷暑一会冬季飘雪。身上的衣服一样,一会是校服,一会是他以前秋季常爱穿的棉质外套。
有时看着看着,眼下最熟悉的街道甚至会变成南城大学外的小路,还有一些陌生到他都没见过的巷子在眼前重叠。
心境更是此起彼伏。
……烧糊涂了吧。
林翕揉了揉额角。
这种感觉属实不怎么样,以至于吊针的过程中有护士姐姐看他一个人,关心地多询问了几句,林翕也没有接。
出门时老医生提醒他不是病毒性的,要多保持体温,林翕也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没说谢谢。
他拿着药物打车回家,路上再次途径同样的街道,而那些街道在他眼中越发地不像熟悉的一中附近了。
这种乱七八糟景象真实重叠在眼前的感觉让林翕的心里很不舒服,他一时间甚至都不敢笃定自己还留在当初那个时代。
直到匆匆忙忙赶回学长家,回到那个充满薄荷淡香的客厅,林翕才松了口气,片刻后身体发软地躺在了沙发上。
正高烧,一旦躺下就彻底不愿意起来。恰好沙发上留着一床许寒来这两天发现他白天经常在客厅睡着后留下的薄毯,林翕伸手一掀,人钻进去,嗅着里边的薄荷味,脸颊蹭着柔软的抱枕便要睡着。
也就在这时,他手机叮地一声响起。
是学长的信息。
林翕眼皮都快要闭上,但在听见特别提示音时还是强行睁开瞄了一眼。
许寒来给他发了张图,是刘浩和其他几个高年级学长一起满头大汗做鬼脸的样子,镜头里还有学长放在楼梯栏杆上不小心入境的半只手。
林翕看见了,莫名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想回个表情,但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也没按下去,最终力量一松,陷入沉睡。
这一定是林翕有生以来睡过最难受的一觉了。
入睡后,大脑没多久便像是烧起来了一般炽热,整个头部闷重感十足,而与之相反的是身体,宛若在冰天雪地里一般,整个人呈严重两极分垮。
这些触感甚至好像在撕扯林翕一样。
大脑从喉咙处企图往下烧,而身体也一路往上催生寒意。
林翕弱小的意识夹在中间,简直感觉自己要死掉,他不自觉蜷缩起身体,渴望身体里的两种温度能稍稍融合让他舒适一些。
但没用。
林翕在这种状态下煎熬了很久,直到脑部的高温被不知道哪来的多一抹清凉盖住,逐渐和身体的温度融合之后,林翕做了个梦。
梦见的竟然……就是学长刚刚发过来的那张图片。
但和现实中不一样的是,那不再是图片,反而奇怪地变成了林翕清楚看见的场景。
还是午后,他似乎为了补交什么东西提前来到了学校,彼时的校园里只有高三生。林翕能感觉到自己好像有点害怕,不是害怕高三生,是害怕周围的一切,他的视线似乎一直是低着的,急急忙忙进教导办公室又出来,也就是出来的时候,他目光无意识间看见了那张图片里的场景。
高三在顶楼,这天阳光正好,还没到下午第一节 课的时候,一群高三生吃过午饭难得放松,聚在走廊上你一句我一句玩笑话说得欢快。
林翕看见了刘浩,也看见了其他人,最重要的是……他看见了学长。
梦境里的学长没有举起手机拍照,而是半侧靠在栏杆边,黑色的头发在阳光折射下好像会发光,那双温柔笑起的桃花眼更是如此。
林翕不过是匆匆一瞥,对方却很快就察觉到了他,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看过来时,林翕飞快地扭开了视线。
然后匆匆跑了出去。
到楼下的时候,林翕下意识想揉眼睛,却发现眼睛很疼,身上也很疼。而低头一看手里的补交手续,竟然是一份休学申请。
……休学?
林翕有些不可置信,然而这梦境却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画面再一转,他和小他三届的同学一同步入首都大学法律系。
林翕能感觉到自己还是放不开,所有的社交场合能躲就躲,和室友的关系也很寡淡,每天依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有一次学校派对,他从闷热的派对环境里跑出来,再次在走廊上看见了那个人。
穿着挺括的衬衫西服裤,就站在走廊边,黑发黑眸,皮肤白皙,手里拿着根烟。
除了烟以外,这人和许多年前几乎一模一样,刚开始还是和旁人笑着,然后目光一转,落在了林翕身上。
林翕听到旁边有人聊起他,说是金融系去年刚毕业的优秀毕业生,姓许。
林翕被那人目光看得不自在,听到这就走开了,自己找了个安静的小角落放松心情。等到放松得差不多打算回宿舍时,林翕发现那人走到了他附近。
他的心脏顿时狂跳起来。
也是这时候林翕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不一样的。他对其他任何人都是害怕或排斥,所以不敢接触,而眼前这人既不是害怕也不是排斥。
纯粹是……不好意思。
他怕对方觉得自己奇怪,从性格到长相,都怕。
可却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和他搭讪,一语道破他们曾经在满城一中见过一次,就那一眼,林翕以为只有自己记得。
那天晚上难得聊愉快,林翕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全方位的照顾,几乎每一次说话的分寸感都刚刚好,可具体内容梦里没有,林翕只知道在最后,对方朝他抛出了橄榄枝。
问:“有件事,能不能请你帮忙?”
林翕当时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
于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梦境里,他都和许学长呆在一起,那种时间应该很快乐,因为林翕能感觉到梦里的自己心情在一点点变好,但唯一让他感到困扰的是,学长一直没告诉他那个忙究竟是什么,只在一段时间后,好无防备地把他公司的合同摊给林翕看。
刚开始只是细则有漏洞,到后来变成了生意违法,再到最后整家公司的账目一大半不能看。
林翕看在眼里,却什么也不说,有时许寒来让他签,他竟然也签。
“你成绩不差啊,有问题的合同都签?”有一次,许寒来坐在他那张和本人风格截然不符的,乱七八糟的桌面后,支着下巴问林翕。
林翕把合同签了,然后抬头看看对方,默默点头。
那天晚上许寒来应该是喝了点酒,眼眸微微眯起的时候带着摄人的光芒,他问林翕:“为什么?”
林翕被他看得下意识垂下了眼眸,说:“你让我签。”
所以就签。
房间里久久没有回声,林翕不知道许寒来当时的表情是什么,只知道十分钟后,对方收走了他准备签的第二份合同,一只手拎着西装外套,一只手拎着他的手腕,把他带了出去。
“不签了,带你出去玩。”
画面一转,这人带林翕去郊外飙车,指针从六十到八十,到一百再到一百二。林翕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在副驾驶座上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