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冷静的眸子透出一丝茫然。只身扛起大明的江山社稷,守到现在,全靠本能。
高大如他也终究是个凡人,身负重伤意志撑到极限有一丝的龟裂,肩膀和腿部的剧痛便趁虚而入,寸寸蔓延至全身,撕心裂肺,沈书行眉头一皱,高大的身躯半蹲在地,“叮——”长剑撑地稳住身形,嘴角渗血,耳侧是呼啸的北风,和自己狂乱的呼吸。
“沈相,明京城传来消息,援兵快马加鞭赶来,大约两个时辰就能赶到!!坚持住!”
沈书行薄唇紧抿,长剑撑地起身,不料身后一阵杀气凌厉的劲风袭来。
“沈相小心!!看箭啊啊!”
“沈相快看前面危险啊啊啊啊啊!!!!”
沈书行凝眉抬眸,前方一道黑羽箭划破北风穿空而来,势如破竹,直取他心脏。
生死存亡之际,沈书行有一瞬间的迟疑,自从那人走后,他心里生的希望早就已经一点一点熄灭。
他来之前就知道,这是场有去无回的死战。
耳侧空前宁静,腿很沉,沈书行握剑撑地,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如同死寂的寒潭一般,直直望着箭穿云而来,听着自己绝望的心跳。
所有人呼吸都停滞了。
锵锵锵——
忽然间,一道凌洌的剑锋破空而来,挡下了那致命的一箭,利箭生生被弹出了几米外,掉落在地。
而那柄剑刃生生横在沈书行脸侧三寸远的地方,额角的发丝随风扬起——
一如多年前,那人调戏一般挥剑拈起他耳侧的落花,再唰然扬至空中,在漫天落花里一笑就勾走了他的心。
沈书行目光一凛,抬头。
黑云里透出的细碎日光,勾勒出那人俊美的容颜,血染的黄沙里,一双风流的桃花眼勾人心魄,又不怒自威。
沈书行眸子颤动,临死前他竟然出现了幻觉,那位日思夜想逝去的故人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容颜不改,俊美非凡。
沈书行怔住,内心剧烈颤动,黑眸里万般情绪涌动,喉咙滚动。
他誓死追随半生的人,此时又鲜活的回到他面前。
谢明舟持剑蹲下身,望着眼前浑身是血,面容冰冷的男人,皱起眉头:“阿行!”
他一把收剑,要不是这副身体娇贵再加上体虚,换他全胜时期,早就把刚刚射箭那人一击毙命。
一声阿行把沈书行喊怔在原地。
他已经有多久没听到这声熟悉的调笑,任由谢明舟扛着他快速退至城门后的树下疗伤。
沈书行望着眼前这张和明帝近乎一样的脸,一身奇怪的白色衣衫长裤,那时常懒懒束起的长发此时竟然剪去,只是在发尾束了个小结。他顿时觉得自己临死前做了场奇怪的梦。
梦里,梦见了故人归来。
眼底奔涌着思念,失而复得的喜悦,天知道,他有多想把眼前人搂入怀中。
但出于礼数,他终究还是垂下眼皮,淡淡回避说:“陛下放心,臣没事。”
谢明舟径直扯开了他肩膀的衣服和铠甲,内里的伤口已经化脓血液发紫。谢明舟叹口气,从旁边的拿了卷军用绷带,小心翼翼一圈一圈缠至沈书行的肩头。
他很明显感觉到,沈书行健硕的身体僵住。
谢明舟淡淡打量着沈书行隐忍的眼神,自嘲似的勾了勾唇。明明上一世他多看一眼,就能发现。但偏生,身上背负的使命让他们只能错过。
“明朝有你,是件幸事。”谢明舟望着他,叹了声,只身撑起他们的家国和江山,替他完成夙愿。明明应该并肩而立,他却先一步走了。
一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梦里来到这座战场,或许是上天又给了他一次告别的机会。
沈书行顿了顿:“陛下……”
他没问出口,那陛下有他,是件幸事么。
他重新披回铠甲,刚站起身,却被谢明舟按住肩膀。
“阿行。”对上沈书行冰冷死寂的眸子,谢明舟沉声说,“活下去。”
沈书行目光一顿。
“活下去。”谢明舟一遍又一遍重复说,他能感觉到沈书行身上起了死志,那双意气风发的眼睛在他逝去后已经失去了色彩,心下一痛,“为了朕,活下去。”
沈书行眼底微微一缩。
沈相太过固执,再加上沈氏世代追随君王的忠门家训,谢明舟一时也找不出说服沈书行活下去的理由,半晌才状似轻松说,“大明皇家的隐疾代代相传,阿行你可不能死在这,你还要为朕找到那份药材呢。”
沈相一身锋芒,文韬武略,应当是两代权臣名流千古,不管历史结果如何,他都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沈书行万念俱灰随他而去。
沈书行紧抿着薄唇,眼底似乎有什么在动摇。半晌后,他蹲下身:“是,陛下。”
谢明舟扶起他,唇角不自觉勾起来:“很久以后,你会成为一个富可敌国的大总裁,买回来一个又一个明朝古董,和朕……”
沈书行略带疑惑看着他。
“哦没事。”谢明舟回过神,从脖子上取下了那枚平安玉佩,从小就跟着他的玉佩,系到沈书行的腰带上:“玉佩自古有保人平安的寓意,以后想朕了,你就看看它。”
沈书行冷峻的眉眼皱起:“陛下的玉佩,臣岂能佩戴。”
谢明舟满意地系完后,望着他,轻笑了声:“阿行,簪子都收了,还怕多一个玉佩不成。”
像是被人撞破了秘密,沈书行默默摸了摸兜里的玉簪,淡淡撇开眼,没说话。
谢明舟长指挑起沈书行的下巴,命令说:“看着朕。”
沈书行滞了下,不得不抬头,克制的望向眼前这张勾人心魄的脸,一双多情又薄情的桃花目让人多看几分,就会陷得越深。
他从来就不敢逾越般的多看两眼,但此时,谢明舟一双漂亮的眼睛却凝视着他,想击溃他隐忍的防线,一点一点剖开他的内心,丝毫不介意他压抑的感情,远超君臣之谊,不被世俗允许的炽烈感情,被释放出来。
觊觎君王,可是对皇家的大不敬。
明灭的刀光照亮了两人的脸,两人无声对视,仿佛金戈铁马远去,时空骤停,只能听见对方滚烫的呼吸声。
谢明舟大脑有一瞬间的眩晕,刚睁眼的时候,他肺里还呛着烟尘呼吸都困难,但看到沈相那一刻,也不管是梦还是现实,捡起剑一路杀了过来,剑身都沾着血。
“阿行,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朕的时候,答应过朕什么?”谢明舟感觉自己意识在变轻,低声问。
沈书行一字一顿回:“沈氏世代侍奉君王,自当是誓死追——”
残阳烧红,唇齿交缠,血染指尖。
沈书行浑身僵住。
“朕命令你,活下去。”谢明舟附在他耳侧,轻声说。
“朕在来世等你。”
黑云压城,烽火连天。
——幸得故人归来,他曾见过春风。
第87章
仿佛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谢明舟睁开了眼,眼皮很沉,嗓子干得想咳嗽,刚想撑着床起身,发现手被牢牢禁锢在有力的手掌里。
他抬眼,却撞入男人深邃又灼热的目光,毫不掩饰。
傅沉故一向一丝不苟的衬衫敞得凌乱不堪,露出麦色的胸膛,许是连续两夜没合眼,眼睛都布着血丝。
见他睁开眼,傅沉故立刻起身探过来,声音沙哑:“身体感觉怎么样。”
谢明舟靠坐在床头,脸色带着病态的白,一双桃花眼却极为摄人,望着傅沉故的眼睛,和梦里那道克制的目光重合在一起,恍如隔世。
半晌,谢明舟叹气说:“还好,就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勾了勾唇,改口说,“不,是个好梦。”
也算是了却他一桩心事。
还好这一世在舟庄他们没有错身而过,也没有束缚,都可以从心而活。
傅沉故拿过水杯,递给谢明舟,抿唇望着他,似乎想等他说梦的内容,但等了半天也没见谢明舟开口。他说:“医生说你大脑供血不足,最近需要调养,剧组那边我帮你请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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