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却露出了柔和的表情,“不,你们做得很好,尤其是遗族的各位,可以说是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范天澜微微皱起了眉,低声说道,“但还不是你想要的。”
“不要苛求自己。实际上我想要的——”那人露出一个追忆的表情,稍一停顿后,他笑了起来,“我倒是想把我们那儿的一个村子搬过来,然后哪怕再多十倍的人需要吃饭过冬,也不会是什么问题。不过那可就太过分了。”
“5万人已经是一个城市的人口。”范天澜抬起视线,望着对方问道,“只用一个村子供养?”
“嗯。虽然5万人在这里是一个城市了。”那人点点头,“不过,在我那里还算不上呢。”
如果在别人听来,面前这位青年的话即使作为玩笑也太过夸张,但范天澜却认真地想了想,“我去过人口最稠密的中央帝国,但是他们最大的城镇也只有三万左右,即使包括了领地上的农民和流动人口,人数也不会超过四万。这是在帝都卡拉米迪附近。”
轻松的笑容从对面那位青年的脸上消失了,看着范天澜的眼睛,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道,“我过去居住的城市,常住加上流动人口,有2300多万。”
“……”范天澜瞬间坐直了身体,盯着那人毫无玩笑之意的面孔。
即使在此之前已经有所察觉,毕竟这个人从来没有真正坦明过自己的身份,只是默认人们对他的称呼,但他带来的一切已经越来越难以这个身份去解释。范天澜和他的佣兵团一起经历过许多国家和地区,听说或者见闻过许多法师或者奥术师,但没有任何人与这位黑发的术师相似。所有的力量天赋者都在三个职业体系之中,如果不是法师和奥术师,在中洲这一侧又极其稀有,就只剩下炼金术师一种可能。但一位炼金术师每制作一件炼金造物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并且往往只供他们自己使用。
这个人在一个月之中带来的物品已经超出了炼金术师一生所能创造的。这样还有一种可能,黑发,拥有超越常识的能力,对中洲这一侧的风土人情几乎完全不了解,远东也许会出现一两个这样的人物。
在炼金术师的故乡,大漠另一侧的远东世界,他们天生黑发的统治者和守护者——法眷者的名号自十年之前才开始广为传播,至今已经连极西的兽人部落也有所听闻。在过去,法眷者一个时代只出现一位,十年前出生了第二位法眷者,已经被认为是一个奇迹。没有听说过第三个。关于人口超过两千万的城市……在裂隙之战后,许多人逃亡到相对平静的远东,战争结束后移民们在那片土地繁衍生息,也形成了相当程度的繁荣局面,但人口的重心仍在西侧,中央帝国的辉煌是至今为止历史的最高点。在十年之前帝国新皇登基时,曾经在大典上说过“四千五百万的帝国臣民”——
“……如果这是真的,”范天澜慢慢地开口,说道,“只能说明一件事。”
“是的。”那人点了点头,表情坦然。
“但是我不太明白。”范天澜从衣领中拉出一条皮绳,在这条已经被磨得非常光滑的绳子末端,系着一颗不太起眼的白色石头,“有人送给我这块石头,如果附近有任何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它就能感应到,然后发热。”
将这块灵石递到那人面前,范天澜说道,“在龙脊密道,遇到人面狼蛛的时候,它像一块烧着的火炭。但在你身边的时候,它就只是一块石头。”
那人伸出手将它接了过去,手指轻轻摩挲着它粗糙的外表,“很奇妙的能力。这就是‘法石’?”
“不是,它的名字是‘圣石’。”范天澜说道。光明教会的红衣主教和白衣修士佩戴的白色十字架,乃至教皇的宝座,都是由这种“至净之物”所制。无论教会本身有多少黑暗龌龊,这种比法石更稀少的矿物一直不负它被赋予的名义,帮助人们警戒一切公认的邪异之物。对需要在中洲大陆行走的旅者来说,这是最好的护身符。
“在这个世界上,从未存在过人口超过百万的城市。”范天澜缓缓伸手过去,覆上那人温暖的手,掌心感受到的那点冰凉来自静静的圣石,“如果是来自裂隙另一侧的生命,它就不可能没有反应。”
“在传说中,裂隙另一端存在着一个和我们长相相似的种族,他们拥有非凡的智慧和能力,统治着龙族之下的所有裂隙种族。”也是曾经与遗族接触最为深入的一族。范天澜抬起眼睛,对上那人的双眼,“他们被这边的人称为‘魔族’,拥有黑色的长发,金色的双眼,尖长的双耳。”
他抬起一只手,以指尖轻触对方光洁的脸颊,然后放下,“难道我见到的,不是你的真面目吗?”
那人微微睁大了眼睛,有点困惑地问道,“‘裂隙’,‘魔族’?”
范天澜为他的反应顿了顿,“你没有听说过?”
“在我的世界中,就连法师都是不存在的。”那人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困扰的笑容,“而在我的国家,只有民族,没有种族。”
“在一个国家之外还有其他国家,在一个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那一定是个非常繁荣的地方。”稍稍停了一下,范天澜问道,“你在想念着那一边的故乡吗?”
对方想了想,然后才说,“偶尔会。说起来,还需要谢谢你们。”
“……”情商总是不够的人忽然感到了某些时候别人在他身上感受到的东西。
“总有许多困难出现在眼前,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时间去怀念过去了。”这句话本来应该用其他语气表述,但这人说来却有种轻快的味道,“‘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
“天澜,我想这么做……”
第48章 开荒第一天
子爵是被冻醒的。
他最近睡得太多,轻易就会醒来,覆盖在身上的只有哗哗作响,薄如蝉翼的银色布匹,然后加上一层粗糙的草毡来勉勉强强抵挡越来越寒冷的夜晚,万幸的是现在没有下雨,否则他会更加难过。他这位贵宾本来也分到了一张当初用于搭建浮桥的充气防潮垫,不过在他因为好奇把它戳破之后,负责看守他的人非常生气地把破掉的垫子拿走,然后给他抱来了一堆茅草。
这个时候一直在昏睡的另外两人就显得幸福多了。子爵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抖动几下手上的链条——在他表示之前的束缚让他非常难受之后,亚尔斯兰冷着一张脸过来给他换了个锁具。
“你(们)的那位大人呢?”
无论他向亚尔斯兰还是其他人询问,每次都是这个回答:“他在休息。”
好吧,他姑且相信,毕竟那位法眷者看起来确实不够强健。脚步声从一旁传来,听到动静的看守者把头探进帐篷,皱眉问他想干什么。
子爵伸出一个指头,表示自己要方便。那位黑发的遗族看守虽然很不情愿的模样,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示意子爵站起来跟他走。
作为俘虏,子爵得到的待遇非常微妙。作为一个贵族,每天只能喝两顿内容贫瘠的汤水,睡在单薄的帐篷中,盖着茅草,清晨被冻得鼻子发红地醒来,这种待遇可谓凄凉,但对比这些终于来到一片堪称荒野的土地上,从早忙碌到晚的移民来说,光这份安逸就已经是十分的优待了。
在回来的路上,子爵一直在观察这些蚁群一样忙碌的移民。昨天的他们也是一样地忙碌,不过今天有些微妙的不同,在观察一会儿之后,子爵询问看守者是否能跟着这些人一起过去。对方年轻的面孔上露出不豫的表情,因为子爵用某些东西向遗族换来了一定程度的自由,他可以在受到监视的情况下,在不妨碍他人的地方逛一逛,然后此时人们收到指引,正在向一个地方集合,这个外貌显眼的俘虏跑过去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看守者用口音浓重的通用语警戒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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