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侯上前几步:“泽儿。”
云泽听到声音之后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他正过身来,往安乐侯的方向看去,调皮的小象用鼻子把云泽篮子里的花生全部卷走,云泽恍然未觉。
他不知道安乐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无事不登三宝殿,云家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泽拱手行了一礼:“父亲。”
安乐侯看到云泽当下的笑意与方才不同,此时的云泽才是他经常在侯府看到的,礼貌疏冷,一举一动都很有风度,完全让人挑剔不出任何毛病。
安乐侯看向许敬:“许先生,我和我儿有话要谈,我们可否在园中随意走走?”
许敬看向了云泽。
云泽道:“许先生,你先去别处歇息吧。”
许敬这才退下了。
等许敬离开之后,云泽看向了安乐侯:“父亲有什么事情?”
安乐侯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讲起。
现在云泽到了钟行的身边,成为钟行的枕边人,安乐侯不好拿出自己一家之主的架子来训诫儿子。
他对云泽的语气比往日柔和许多:“当时你被京兆府的人抓走,我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你,现在身体可好些了?”
“早已经痊愈了,父亲肉眼能看出来我身体如何。”云泽道,“时间过去了很久,父亲现在才来看望,哪怕伤势更严重些也要好了。”
安乐侯知道云泽的不满。
云泽被京兆府抓走,身为刑部尚书的父亲却无力解救,让他在牢里受了许多惊吓。云泽在钟行府上养伤这段时间,安乐侯仍旧担心于朝廷局势,压根没有想到看云泽伤势如何。
他咳嗽了一声道:“为父担心你的身体,可是王府岂能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怕殿下觉得麻烦,这才没有看你。”
“父亲现在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安乐侯道:“你兄长如今到了京兆府任职,他现在成了京兆尹。”
云泽略有些诧异。
云洋年龄资历都不足,虽然有点本事,可京兆尹的职位十分重要,无论如何都不该落到他的头上,怎么他就升官这么快?在年龄相仿世家子弟当中,云洋应该是升迁最快的。
云泽道:“对云家而言确实是件喜事。”
安乐侯心中稍微有些愧疚,他边走边道:“陛下封了你兄长为世子,如今你与殿下结为连理,无法延续云家香火,只能让你兄长继承侯府。”
云泽道:“我母亲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夫人,从一出生我便是嫡子,早年父亲在朝为官,常常仰赖王家在朝中的关系。如今父亲功成名就了,便想把我与母亲弃之敝履?”
安乐侯脸色难看起来了:“泽儿,父亲并不是成心想亏待你,只是——”
云泽看着安乐侯的眼睛:“父亲并非成心亏待于我,那我多年来的待遇,父亲着实不知?”
安乐侯叹了口气:“我忙于朝政,不知后宅中事。”
云泽心中早有答案,也知道安乐侯会否定这件事情:“父亲,请把我院中下人的身契交给他们,其他事情我不再过问。”
安乐侯点了点头:“你放心,从前伺候过你的人,我不会亏待他们。”
云泽又道:“兄长是否能给云家延续香火,就看天意了。”
安乐侯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想起来京城里的传言。
离开的时候安乐侯一步三回头,云泽仍旧在摸小象,只是这次脸上没有任何笑意。
安乐侯知道云泽会伤心。
可他只有一个爵位。桃子可以分成两半,爵位不成。
云泽并没有伤心欲绝,或者说,没有安乐侯想象中那么伤心。
这和云泽从前所想的差不多,只是当这个结果真的出现的时候,可能会有一点点的失落。
他在湖边看了一会儿鱼,下人们将小象带走了,中午日光强烈,云泽找了个阴凉的地方。
钟行回来之后便将身上的衣服换下。
许敬道:“今天上午安乐侯来见过公子。”
钟行接过毛巾擦了擦手:“云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乐侯向皇帝请封云大公子为世子,皇帝不仅答应了,还将云大公子擢升到京兆府。”许敬道,“他或许是来告诉小公子这件事情。区区侯府世子之位,有或者没有都对小公子没多大帮助,就怕小公子一时间想不开心里闷得慌。”
钟行的父亲亦偏心。老寥王还在的时候,很少用正眼去瞧钟行,后来钟行在军中有了一定的地位,他依旧想过打压。
钟行天生反骨,对老寥王而言,他最幸运的事情之一便是死得早,不然时机到了钟行肯定直接起兵夺他的权。
但是,大多数人都不会像钟行这般行事。契朝重视孝道,人们最津津乐道的便是什么卖身葬父卧冰求鲤埋儿奉母的故事。
大多数人家面临父母偏心,可能就那么委屈过去了,像钟行这样心肠冷硬手段狠辣的疯子是少数。
明明白日里艳阳高照,傍晚便起了风,不过两刻钟的功夫,淅淅沥沥的雨水便从天上掉了下来。
云泽睡在窗边听风声雨声,声声让人心烦意乱,他用宽大袖子遮挡了面容。
外面下雨房间昏暗,云泽只听得风雨交加,未曾听见脚步声。
片刻后身边又睡了一人,云泽把袖子放下来,侧身去看对方。
钟行捏了捏他的脸:“小公子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云泽按住钟行的手指:“我现在不想说,来日再告诉郡王。”
“你父亲请封世子一事?”
云泽见他指了出来,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我有一点意难平,不过只是一点点,明天就好了。”
云泽没有太大的野心,因而也不会动用各种手段不择手段的获得名望和地位,他只想要衣食充足幸福且温馨的生活。
这件事情的意难平不在于世子之位,而在于安乐侯。
在一开始,刚来到契朝的一开始,云泽有将安乐侯当成自己的父亲。
因为对方与这具身体的血脉关系越深。
陌生的朝代陌生的人物,云泽总想有所慰藉。然而现在他不得不接受,哪怕血缘浓厚,却真的没有亲情。
他在这里没有父母。
云泽道:“郡王是受父母喜爱的嫡子,哪怕来明都为质,他们也惦念您,大概不会明白我现在的想法,我不仅仅因为世子之位而伤感。”
钟行拍了拍云泽的后背:“我虽然不懂,但我身边有人与你处境相似,或许比你还要惨一点。”
云泽抬眸。
“钟行自幼便不得寥王欣赏,后来他在军中建下功业,他的兄长嫉恨,使用种种手段谋害他,这些手段很低级,有下毒,有污蔑,甚至将军中情报告诉北狄,让北狄去杀钟行,寥王一清二楚却不阻拦。”钟行将云泽揉入了自己怀里,“你说,寥王是不是比安乐侯还要坏的父亲?”
云泽道:“他们太过分了。”
“钟行十四岁时想要一匹金色的马驹,寥王说,谁春猎时猎物最多,这匹马驹便是谁的。钟行狩猎最多,寥王却当着寥州百官的面骂他是婢生子,不配骑金色马驹,让他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并在醉后当着钟行的面将马驹头颅割下。”
钟行勾唇笑了笑,“真是可惜,那匹马很漂亮,烈日下皮毛如同流金,灿灿生辉,汗水是淡红色。”
万金难求的宝马,只因为老寥王看出钟行桀骜不驯,为了警告钟行不要觊觎王位便把它狠心杀了。
云泽道:“这么漂亮的小马,摄政王晚上回去肯定偷偷哭了。”
如果云泽遇到这种事情,八成会被气病,甚至难受得要死掉。
钟行在云泽脸上亲了一口:“他记事起从来没有哭过。”
云泽蹭了蹭钟行的脸:“多谢郡王安慰,我现在已经明白了,我不该遇到一点小事就失落。”
钟行垂眸看着云泽。
云泽总是会曲解他的意思。
钟行是想告诉云泽,曾经和他作对的人全都死了,除了老寥王是正常死亡,其他人都成了钟行的刀下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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