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娘子看来,买卖官妓已经不能算是买人了,而是一种投资,还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她现在手头上有了钱,实在很难不去想自己错过的生意。
玉霞阁的周妈妈听闻苏娘子的来意,差点没把她打出去,也就是昨天耿二回来之后说的那些话,才让她耐住了性子听苏娘子一通话说完,这才开口道:“那大小姐脾气坏,还没调理出来,倒也不是不能让给你,但你家要拿东西来换。”
苏娘子立刻想起了张小白,还没来得及摇头,周妈妈呸了一声,“咱们几家在楚楚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如今钱挣大了,也不能逼死我们,我也不要你家厨子,把你们家的卤味料方子抄一份过来,人我白送给软玉楼,现在就签文书。”
苏娘子有些意动,她知道张小白是个本事人,不是光靠卤味立碑,何况先入为主,玉霞阁最多捡些他们吃剩下的客流,换来一个能生钱的金凤凰一点都不亏。
两下里都有想法,生意谈起来就轻松多了,文书一签,苏娘子当时就把人带回软玉楼了,周妈妈说的没错,人还没调理好,喂了几天药还有力气骂人,苏娘子自己都是走过来的,这小姐是用轿子抬回去的。
张小白是到第二天才知道卤味料方子卖给玉霞阁了,他倒也不生气,纯粹追求做出美食那是神仙的日子了,他现在是个人,人就要吃饭,领着丰厚的工钱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天人之劫过得也算轻松了。
他把卤料方子详细地写了一遍,见玉霞阁来交接的厨子一副怔愣的样子,还好心地告诉他,要是做出来不对味,他可以过去帮忙。
那厨子呆呆地拿着方子走了。
张小白是个不怎么花钱的人,厨子在灶房里自有一口吃的,不光有,还想吃什么做什么,除了买点布料做衣服,他的工钱基本上就不怎么动,沈言薇也不花钱,青楼女子最大的支出就是脂粉衣裳和首饰,这些东西年轻时有恩客送上,到沈言薇这个年纪就得自己掏钱买,不买就显得灰头土脸,客人更少,也就更攒不了钱,但如今她不用接客了,每天教教琴棋书画,挣的钱虽然不多,却是她从进青楼起过得最舒心的日子。
张小白的工钱都交给了沈言薇,被她连同自己的一份一起攒了起来,她当初不想生下这个孩子,让孩子也跟着她入贱籍,但打胎容易要命,那时候她母亲还在病榻,怕自己死了连累母亲,只得生下,如今儿子懂事,也能挣钱,她就想着多攒些钱,以后能托关系让儿子改贱籍入良籍,堂堂正正做人。
张小白倒是完全没想过这个,他知道自己是来历劫的,本是先富贵后贫贱,这下直接是贱籍,没有比这更惨的了,可看着是惨,却有吃有喝还有美人欣赏,要是能这么过一辈子,消磨掉几十年时间,对他来说正是一件美事。
第05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4)
初冬十月,露水多生。
冬日是酒楼的淡季,上京城地处偏北,比其他地方要冷一些,红火了两个月的软玉楼仍旧每日客满,因为季节变化带来的食材短缺并没有给张小白带来什么影响,擅书者不择笔,像他这样手熟的厨子对食材也不太挑剔,何况冬日少了什么也不会少了肉食。
以前在仙膳宫时张小白都是做什么菜上什么,很少有专门点菜的,一开始他在软玉楼还老老实实地上菜牌,由得客人去点,但时日长了身板扛不住,而且有时候懒怠,只想做自己想吃的菜,最后和苏娘子两相妥协,张小白每天定量要做十样菜,菜式随他心意,除此之外软玉楼内的一应汤品甜食要足量供应。
说实话,御派的师傅也就是这个待遇了。
张小白今日定的主菜是烤全羊,菜牌是前一天打出去的,一早上就来了不少客人在外头排队,楼子里的姑娘都懒得起,一般早中午来的都是为吃,去他面前转圈,还要嫌她们碍眼,身上脂粉味混了菜香不好闻。
鱼羊便是鲜,很多人受不了羊肉的膻味,和原料和厨子的手艺都有关系,软玉楼有钱有门道,进来的原料都是上好的戈壁羊,张小白昨天晚上试过味,这种羊白水煮了都好吃,何况还是烤。
张小白前一天睡足了,半夜起来和几个帮厨一起料理了十头羊,用葱姜花椒大料细盐搓入味腌好,再刷上张小白秘制的料汁,推进炉子里烤。
寻常的烤全羊是撒孜然料的,这种香料是外地来的,在上京城里很贵,而且也不好寻,说句不好听的,好东西是上等人才能享受的,青楼再有钱有门道也是贱业,张小白只是问了一句,知道弄不来也就没再挂在心上,这一炉烤全羊用的是果木炭,抹的是蜜汁,头一炉烤出来撒上些炒熟的碎芝麻和几个帮厨分吃,入口羊皮焦脆,肉质鲜美,甜而不腻,张小白切了一块肋排,配上夜里熬的鸡汤粥让人给沈言薇送过去。
张小白掌勺的这两个月,不NANFENG仅把瘦弱的沈言薇养圆润了,连带着楼子里的姑娘也都胖乎了起来,苏娘子气得没法子,又不能怪张小白做东西太好吃,只能拉下脸让姑娘们加练舞蹈,吃得越多练得越多,反倒是把精气神都练出来了。
唯一和楼子里的姑娘们格格不入的,就是那位身价一万两银子的前户部尚书之女曹玉娥。
曹玉娥命苦,让张小白来看的话,这姑娘比他原本的命格还像是仙人历劫,十五岁前千娇百宠,家里四个哥哥才得了她这一胎娇娇女,父母溺爱,兄长疼宠,十五岁后,忽然天崩地裂,兄长们被斩首示众,父母惨死刑场,自己也流落风尘。
自从进了楚人馆,曹玉娥就几次三番想要寻死,被灌了好几天药,来了软玉楼之后,苏娘子不像周妈妈那么直白心狠,下的是软刀子,先是让最红的黄莺去劝说,毕竟软玉楼不会强逼姑娘卖身,别说强逼,苏娘子简直恨不得所有姑娘都不卖身,男人都是贱的,得不到的才是好的,卖身能挣几个钱?不过是人不红了,才要靠卖身过活。
曹玉娥起初不吃不喝,被黄莺带着吃了几次张小白做的零嘴,又知道自己暂时不用卖身,渐渐开始吃东西了,只是仍旧不肯松口下去卖艺,苏娘子虽然很少置办官妓,也知道像这样的官家小姐能卖的就是那几分傲气,也不逼她,只是每日的吃喝都记着账,每天让人去报一遍,一连过了半个月,曹玉娥终于答应上台,但是她什么都不会。
苏娘子起初都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青楼里的姑娘哪怕最次的也会唱几句小曲,但这位大小姐她还真就连哼哼几句都没调,琴棋书画一概不会,在家里倒是会绣花,但楼子里打杂的丫头都会绣两针呢,没奈何,只能让沈言薇教点能速成的东西。
曹玉娥对青楼里的姑娘并不排斥,她自己可怜,这些姑娘也可怜,都是可怜人,她犯不上去为难别人,可学东西这种事情是真的没法子,她从小就不聪明,以前哪里想过要靠卖艺过活?
沈言薇同情这个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姑娘,教导时更加用心,曹玉娥新丧了父母亲人,一来二去,两人倒有些母女的意思。
张小白对此是乐见其成的,他有成熟仙人的记忆,自然不会像正常孩子那样和母亲亲近,他能给的只有物质上的生活,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不公平的,他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沈言薇和曹玉娥亲近在他看来是件好事,让他的担子轻松了许多。
今日备下的烤全羊还没到下午就售卖一空,张小白在灶房里练了练手,炒了两样菜,又把夜里炖上的粥水汤品拿出来交了差,因为今日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
孟廉要跟着父亲定北侯进京了。
定北侯孟家满门忠烈,在孟廉之前有过两任世子,都是埋骨沙场,到孟廉这位三公子的时候,已经是一根独苗苗了,秋收那会儿蛮夷来犯,定北侯率领大军打了个大胜仗,天子命定北侯一家归京封赏,这也是为了制约孟家在北地军中的权势,孟廉早就不想在苦寒的北地待着了,撒娇打滚硬要父亲带他回上京。
将军进城不是状元游街,有护卫队随行,不能近距离观看,也不会走街道,防止两侧楼上偷袭,老百姓只能远远张望,张小白站得远远的,目光落在为首的中年武将身上,心知这本该是他的父亲,如今贪狼占了他的命格,自然也改了孟廉二十丧亲的悲剧,这么一想,反倒让人心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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