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大雨,把他彻头彻尾的浇透,阮宴像个落汤鸡,狼狈不堪的上了一辆公交车,又转了一趟公交车。
从始至终,他的眼神都是呆滞的。
他当然也不会察觉有辆车跟在公交车后边很久。
山上的夜晚很阴凉,雨还在下,地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青石板堆砌的台阶踩一脚就会溅起一片水花。
阮宴眼睛红肿的走到了妈妈的墓碑前,他很冷,也很绝望。
他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他那时候想,就算是他现在死了,也没有人会关心吧。
或许陈千琴和阮书玉还会高兴,他这个多余的人终于死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阮宴就这么坐在满是雨水的地上,眼泪混着雨水,又咸又苦。
不知过了多久,阮宴只觉得浑身又冷又湿,手脚都已经麻木,突然眼前出现了一道刺目的光芒,伴随着一声冷哼。
第二百二十八章 他的引导
“真没出息。”
伴随着一声冷哼,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空旷的半山腰。
阮宴哭的眼睛红肿,此时因为刺目的光线,抬手在眼睛前遮了一下。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夜里的墓地很凉很冷,而且还下着不大不小的雨,怎么会有人突然出现在这里。
阮宴的第一反应是害怕,他本来就是蜷缩在地上的,此时更是往后蜷缩了一下。
他逆着光,看不清对面的人,只能感觉到对方个子很高,一只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把大伞举过头顶,因为他听到了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噼啪声,虽然很小,但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可以听的很清楚。
“你是谁?”
阮宴单手撑在旁边的石台上,警惕的看着男人的方向。
“以你现在的出息,上个大学都难,如果你妈妈知道了,会很失望。”
那个人侧了下身体,似乎是将目光落在了阮宴身边的墓碑上。
周围太黑了,而且只有一束光线落在阮宴身上,所以阮宴根本看不清对方到底长什么模样。
但是对方的话,显然就是对他说的。
按照常理来说,他不认识这个声音,他应该警惕,应该远离。
可是他太难过了,也太委屈了,情绪无处发泄,又被一个陌生人指责,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有了宣泄的出口一般,直接朝着那个人大吼道:“你神经病啊!管你什么事!滚啊!”
压抑久了,能骂出来,真的是畅快的,而且高声吼叫时情绪翻涌出去后,心里突然就有些好过了。
雨中撑伞的男人似乎是没想到阮宴会发这么大的火,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你很难过么?”
阮宴没回他的话,倒显得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还太小,把一些事情看的太重了,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发现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听话,回去好好学习。”
男人的声音不高不低,通过雨水的阻隔传进阮宴的耳中,稍微有点点模糊。
阮宴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语重心长的语气跟他说话,他眼中多少有些迷茫。
但是小孩子的情绪,总是反复,也总是阴晴不定。
在男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就已经是翻天的大事了,他认为是男人没有经历过他的经历,所以只会讲大道理。
“到底管你什么事!我又不认识你!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阮宴声音没有了刚刚吼人的歇斯底里,显然是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
男人似乎也是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变化,语气依旧如常的说:“我看你不是因为难过,只是因为不想学习,所以借着难过的旗号在逃避吧?”
这话说的刺耳,变相的把阮宴说成了一个不爱学习,喜欢逃避的人。
阮宴这个时候,情绪最是敏感,听到这话直接恼了,手狠狠的在地上拍了一下,但似乎是拍的太重,疼的脸都扭曲了,嘴里大声反驳道:“你懂什么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这么说我!!!”
“觉得我冤枉你了?”男人语气难得的有了些变化,音调扬了扬。
阮宴似乎是听出了讽刺的笑,两只眼睛通红,又恼怒又委屈,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恨恨的盯着对面的人。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男人又开口了。
阮宴依旧不说话,死死盯着对方,像是用眼神把对方的气势压下去,但是偏偏这些在男人眼里,真的就如小孩子耍脾气。
“我赌你会被学校赶出来,考不上大学,今生都碌碌无为。”
男人的声音冷淡又带着些许的讽刺。
这下可把阮宴气恼了,恶狠狠的回道:“你放屁!你别狗眼看人低!我要是想考,就能上!”
“那你考一个我看看。”
男人的话接的顺其自然,但是却把阮宴说的一噎,怒吼的声音戛然而止,男人见状又道:“不会怕了吧?”
“怕你妈!考就考!输了你跪下喊我爷爷!”
阮宴这些年嘴臭惯了,被对方一刺激,脏话张口就来。
站在对面的男人身形顿了一下,似乎是笑了一声,但是雨越下越大的,阮宴听的不真切。
男人弯了腰,手里那把宽大的雨伞就被放置在了脚边。
起身的时候,灯光晃了一下阮宴的眼睛,那一刻,阮宴似乎是看到了对方的长相,但又似乎没有。
男人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冰冷的雨夜里,阮宴再抬头去看的时候,就只看到对方颀长的身影隐入了黑暗之中,最后看到的,就是对方被雨水打湿的裤脚,是熨烫整齐的西装裤,没有一丝褶皱。
阮宴不记得自己在这个雨夜坐了多久,只记得起身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那把雨伞,然后一脚把伞给踢飞了,似乎当时,还骂了人,不过时间隔得太久太久了,他已经记不清了。
阮宴颤抖着手指,这一页怎么也翻不下去了。
厚厚的笔记本翻了一大半,里边一张照片散落出来,露出一个角。
阮宴下意识的将照片抽出来。
是那张照片,他曾经在顾司琛办公室桌子上看到过的照片。
白色的羽绒服,绒毛领子遮住了下巴和脸颊,照片里的男生笑的没心没肺。
阮宴终于想起来那是什么时候照的照片了。
那时候他刚上高中,那年的冬天,雪下的特别大,同学约他去家里玩,结果玩的太晚了,等他准备回家的时候,外边的雪已经下的很厚了。
他一个人踩在厚厚的雪上,听着咯吱咯吱响的声音,特别高兴。
路上遇到了一个拿着相机的人在拍雪景,镜头刚好挪到了他这边,他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伸手比了个耶,然后冲着镜头笑的很开心。
是顾司琛。
原来是顾司琛。
怎么会是顾司琛。
怎么可能是顾司琛。
重活一世,计算前世今生的时间,距离高三那年,已经有五六年之久,可是在顾司琛眼中,只不过才过去了两年。
两年的时间,是他把对方忘得一干二净。
不,不是两年,是…十年。
只是他不记得了,不记得最初是以什么方式被顾司琛认识。
原来在他以为没有人管没有人教的年岁里,一直一直都有顾司琛的影子。
阮宴在自己的情绪里沉浸了很久很久,然后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笔记本合上。
看着封面已经有些陈旧的本子,阮宴的眼睛通红,但是却很干燥,没有一滴眼泪。
原来他的世界,有一半都是顾司琛塑造的美好。
他的人生,一直都有顾司琛留下的痕迹,对方在关注着他的成长,引导着他的成长,在自己懵懵懂懂的时候,早已经给出了前进的方向。
他一直以为顾司琛是纵容他的,无限宠溺他的,偶尔也会为他引导方向,就如他当初因为《梦境书楼》这个作品上台演讲的时候,情绪特别紧张,对方故意用激将法让他成功站在了演讲台上。
但是现在看来,偶尔这个词用的太不恰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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