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沉默片刻,幽幽问道:“先帝行事固然荒唐,但十八年来也风调雨顺……”
“唉,您也说了嘛!是上天恩赐的风调雨顺。”车夫无所谓道。
女子不再吭声,好像不太高兴。
车夫暗自思忖,莫非她说错什么?这位客官特别喜欢先帝?那倒是她多话。
出来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最忌讳得罪客人,她想着说点什么弥补,却听闻马车中传来一声情绪极其复杂的叹息。
马车里,一个俊美男人满面担忧看向身旁女人,后者长相平平,手上带着不少老茧,一看就是做惯粗活的人,和她不怒自威的高贵气质丝毫不搭。
“陛……妻主,”男人及时改口,“您不要听这个刁民胡说。”
“您为国为民近二十年,他们竟然都归功于上天,若无贤明圣君,何来天地祥瑞?”
女人垂下眼眸,自嘲道:“可惜百姓不这么想。”
俊美男人拉住女人布满老茧的双手,下意识一愣,接着抱怨道:“萨宁也是的!怎么为您找了具下仆身体?还把我们赶出皇宫就什么也不管了,只说让我们自谋生路。”
“他若真忠心就不该说出这些话!”
女人幽幽瞥他一眼,深深叹了口气,终究什么都没说。
她的爱郎还是什么都没懂,萨宁是来真的,他说过不管,就绝不会管他们死活。
萨维竹想起那个男人眼含淡漠,嗓音沉静:“看在蓁蓁的份上,我帮你们最后一次。带着你的爱郎离开都城,不要再回来,从此你和萨氏再无关系。”
“冥尊让你借尸还魂,等于让你多活一次,拿着这二十两,你们夫妻找个小城好好过下半辈子。”
“您不必担忧,上官氏是东齐望族,我可以找亲戚……”
“上官氏被夷三族,你能去找谁?”萨维竹冷不丁打断道。
男人顿住,眼眸微微发红,咬住嘴唇强忍泪水,坚定道:“上官氏还有三族以外的亲友,母亲还有不少门生故吏,我们可以去找她们。”
女人嗤笑,摇头道:“那些人当初如何逢迎上官氏,如今就能如何出卖我们。如果让那人知道你我下落,她会放过我们吗?邪魔会放过我们吗?萨宁还能救我们第二次吗?”
“可是……”
“闭嘴!”女人忍不住斥责。
之前皇贵君容貌俊美又傻得可爱,她也愿意自己爱郎没心眼,可以更放心宠爱。
可现在他们都沦落到这个地步,若是身边人还是一个蠢货,就着实令人头疼。
萨维竹按了按太阳穴,看着对方泪水涟涟,表情悲伤哀怨。
“怎么?连你也怨我吗?我告诉你,天下人谁都可以怨我,唯独你不行!除了脸和家世,你还有什么可看的吗?若不是我抬举你,你能在……安然无恙多年?”
“你凭的什么?是蠢到家的脑子?还是嫉妒恶毒的性子?还不是凭我宠爱你?”
萨维竹手里攥着十五两银子,气得口不择言。
这是他第一次和皇贵君说真话,而非敷衍的哄骗情话。
皇贵君睁大眼睛,仿佛一闷棍被人从虚假多年的梦中敲醒,仿佛第一次意识到“爱情”真相。
这个女人从不爱他,她从心底看不起自己。
她之前所有的宠爱都不过在逗弄一条宠物狗,没有半点真心。
“我是蠢到家,”他咬牙,眼睛发红,一字一顿道,“蠢到相信你对我至少有半分真心。”
“是,我是蠢货,我是恶毒,所以我遭了天谴,上官氏三族被诛,都是我害了他们。但您走到这一步,却不是我害的,而是您自己导致的。”
“所以,您也遭了报应。”
皇贵君深深看了眼这个本性凉薄的女人,掀起马车门帘,落下最后一行泪:“车夫,停车。”
萨维竹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下车离去,头也不回。
“客官,您的夫郎性子真刚烈。”车夫感慨道,好奇道,“您不追吗?他一个男人家在外独行,又长得那般好看。虽说官道上向来太平,但……”
要去追吗?还是让他走算了。
如此愚蠢的人,和他同行,说不定还会引来追兵。
毕竟自己借尸还魂,根本没人认识,但皇贵君却未变长相,带上他必定是个麻烦。
萨维竹闭了闭眼,手越攥越紧。
“你稍等我一会儿,”她睁开双眼,眼神平静下来,带着莫名悲哀自嘲,“我先去找他。”
她已经失去所有人,难道连皇贵君也要离自己而去吗?
她不想一个人。
不要。
不要抛下她。
第107章 后宫篇21
我随新帝王师行至北方六城中的金辉城。
这是当年叶沉沉化鬼之地, 也是北夷人挥师南下的必经之地。
一路上我都没怎么见到萨维蔓,皇帝大帐前守卫森严, 即便是国师,出入也要先搜身。
我有些吃不准萨维蔓的意思,百年魔身是否在她身上,我必须提前确定。
如果是,北方六城就是邪魔埋骨之地。
如果不是,我还得尽早赶回琅朝王都。
然而,每一次找借口求见萨维蔓, 后者都公事公办, 王帐里一堆将军守卫。
我总不能当着她们的面,大谈“邪魔”之类的东西。
这一拖就拖到了金辉城,御驾将停留在此, 大琅先锋军率先和北夷人交手, 只等这两日来报战果。
北方气候寒冷, 天空群星却更加明亮闪烁, 在呼气成雾的夜里, 我终于接到陛下旨意:萨维蔓约我见面,就在金辉城墙上。
我套上厚实披风, 顶着刺骨寒风登上城墙, 一路上都有明暗侍卫戒备。
萨维蔓孤身一人立于城墙上, 俯瞰苍茫夜色,金辉城之北, 就是广袤无垠的草原与荒漠。
“小臣拜见陛下。”我向后掀起披风,跪下行礼。
“明日国师就该启程返回王都。”萨维蔓没有转身, 声音清冷道。
我没吭声, 依旧单膝跪在地上, 陛下不说起,我就必须保持礼仪。
脚步声响起,直到我身边停下。
萨维蔓俯身,浓郁熏香下充斥腐烂腥臭,光洁白皙皮肤下包裹邪魔,她在我耳畔轻语:“你看,就算我再想掐死你,我都无法触碰你。”
她掀起披风,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点在我咽喉上。
下一刻,她吃痛闷哼,白玉般的指尖已然焦黑,仿佛被什么灼烤过。
我手腕发热,墨莲锦鲤文身再次浮现,那条肥鱼像是受到极大挑衅般,气鼓鼓顺着手肘游到我侧脸上。虽然我看不见,但根据这股热度,我怀疑它在向萨维蔓吐泡泡。
这是什么素质锦鲤啊!
“更何况,它不会让我杀你。在它眼中,我们都是利用完丢弃的垃圾,只有你是它的心肝。”
萨维蔓像个精神病般“咯咯”笑起来。
“最开始,我只是心中不甘。为什么都是母皇的女儿,她不过比我早出生十几年,哪怕不修德行,荒唐至极,都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她是坚韧不拔的劲竹,我就是依附他人的藤蔓,凭什么?!”
“当人心有了怨恨,它就会悄无声息地出现。一开始,它只是在梦中蛊惑你,用好处利诱你,直到你开始供奉那尊金身,就再也无法逃出它的手掌。”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你渐渐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正在被它一点点取代。你想反悔,可一切都太迟了,你们已经融合得太深,再也分不出彼此。”
萨维蔓又开始“咯咯”欢笑,像个喝醉酒的少女。
“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是它手心里的玩具,”萨维蔓歪了歪头,“不过它有一处好,说话算话,占了你的身体,就会替你实现夙愿。”
我抬眸看她,只见萨维蔓那双猫眼在黑暗中反光,已经不似人的模样,更像是某种冷血爬行动物,脸颊边浮现层层细软鳞片,舌尖微微分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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