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夭寻苦思冥想了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去形容。
回去的路上,他发现男人格外沉默。虽然男人有装哑巴的习惯,但此刻沉默的气息却有如实质,交织着比平时更加浓烈的白蔷薇香气,沉沉地包裹住了自己。
不高兴了吧,楚夭寻想。毕竟自己和同学们聚会的这段时间里,男人就像苦等丈夫应酬完回家的主妇,守在厨房给丈夫煲了一下午的汤。
结果,这个联想莫名把他自己整害羞了。
真是不能再多听那些家庭伦理剧了。
小爪子试试探探地伸过去,牵住男人的指尖摇了摇。
没反应。
又摇了摇。
青筋微隆的大手猛地翻过来,一把包覆住了那只不听话的小爪子。
楚夭寻吓了一跳,下意识想缩回去,那只大手却不放他走,握得更紧。
明明是他撩弄在先,现在却又怕了,一颗在心怦怦跳。
“哥哥。”
“嗯。”
“我今天和大家去唱歌了,唱了好多喜欢的歌。”
“嗯。”
嗯嗯嗯,就知道嗯!又不张嘴了是吧?
“大家都说我唱歌唱得好,我也没想到自己还挺有音乐天赋的。”楚夭寻摇摇小脑袋,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唱给你听听看的,没兴趣就算了……”
“听。”
楚夭寻凑近点问:“那你心情好一点了吗?”
男人硬.邦.邦地说:“没不好。”
楚夭寻哼哼。虽然这个人全身上下哪儿都硬,但最硬的看来还得是这张哑巴嘴。
回到家后,楚夭寻泡了个暖乎乎的热水澡,又热热地喝了一碗南北杏雪梨汤,脸蛋被热水蒸得粉扑扑,淡粉的嘴唇也变得红艳艳的,小小一只裹在蓬松的鹅绒被里,像漂亮又乖巧的小文鸟。
小文鸟孵坐在那儿,哩哩啦啦地唱歌给男人听。唱得兴起,还要抖搂一下羽毛,表示自己很高兴。
百里明听着,如闻仙乐耳暂明。
好听。没想到夭夭唱歌也这么好听。
一想到这么悦耳的歌声没让自己第一个听见,还都被那些不相干的听了去,他就嫉妒得快要发狂。
天知道今晚他是怎么过来的。他足足喷了大半瓶精神安定剂,才勉强让自己不至于再失态。
他不是没发现,每次自己失控的时候,楚夭寻都会很害怕。
但他的夭夭太好了,也太温柔了,所以即使再怕也不会躲他,顶多泪汪汪地让他不要再欺负自己了。
但他不想让夭夭怕他。
他想让夭夭爱他。
夭夭的心,夭夭的世界,只容得下他。
当他看见夭夭和他的朋友们聊着天,有说有笑地从商场里走出来,内心像被剧毒侵蚀,冒出浓酸的气泡。
那些男生女生都很年轻,和夭夭年纪相仿,都是年轻人,相处起来一定很愉快,会有很多共同语言吧。夭夭和他们在一起,一定会更加开心。
夭夭还小,之所以现在还愿意呆在自己身边,只是因为依赖自己。可终有一天,夭夭会飞向更广阔的天地,遇见更多的人,发现更多美好的事物。
想要让小鸟拥有健康的羽翼飞向蓝天,又不能忍受小鸟飞离自己身边。
到那时,自己又该怎么留住他呢。
是用更多更甜蜜的饵料,还是在鸟笼上悬挂沉重的锁,或者索性翦去羽翼,让小鸟只能在自己掌心婉转啁啾?
明明自己比谁都希望他能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百里明想起来,在自己做过的那些真实的噩梦里,有一个梦最是令他心如刀割。
在自己打着保护的旗号,以结婚的名义把夭夭束缚在身边后,夭夭每一天都过得很不快乐。
自己自知无颜面对,又死都不肯放手,只能一直隐在暗中,贪婪地注视着他。
有一天,窗口掉进一只受伤的小麻雀。夭夭心疼地捧着小麻雀,小麻雀在他手中拼命扑打翅膀,像一颗扑棱乱跳的鲜活心脏。
夭夭在佣人的帮助下,替小麻雀包扎好了伤口。细细一条纱布系在小麻雀的爪子上,蝴蝶结的形状。
夭夭很喜欢那只小麻雀,把它养在笼子里,有时候会跟它说话。
但那种野麻雀是养不活的,只能等它伤好了之后放飞自然。
夭夭舍不得小鸟,即使小鸟的伤已经痊愈,还是坚持每天给它换纱布。
小麻雀开始绝食,不再蹦蹦跳跳,夭夭和它讲话,它也没有任何反应。
最后,夭夭还是解下它脚上的纱布,打开笼子,放它飞走了。
守着空掉的笼子,夭夭哭得很伤心。
夭夭喜欢那只小鸟,每天给它换水,喂它吃小米,却还是舍得放它自由。
而自己每天看着这样好的夭夭,想到的却只是让人抓来一样的麻雀,好哄得他破涕为笑。
欺骗和谎言都没关系,只要能让夭夭留在自己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梦里的自己是那样卑劣自私,最终害得夭夭郁郁早亡,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宛如谶语的梦变成现实。
他必须克制。
“没过几天就是终审考试了,然后葛天老师就该回来了。”楚夭寻道。
是啊,葛天回来了,百里明默默。看在宋蔷的份上,葛天也一定会善待夭夭。
能护在葛天的羽翼之下,夭夭一定能顺顺利利地成长为优秀的调香师,前途光明灿烂。
到那时,夭夭也就更不需要自己了吧。
百里明回想起楚夭寻第一天去学校时的光景,他一路跟在后面,后座的车厢被封上一层包海绵垫的钢板,他的双手拷着重刑犯才会戴的镣铐,就连头上都带了黑精钢制成的防咬器。
当时他的状态很不好,摇摇欲坠,极度危险。可他还是不想错过这个重要的日子。
他看见楚夭寻背着小猫斜挎包从车里出来,还是一身干净朴素的衣裳,但在他眼里很耀眼。
他的世界是黑白的,死寂如末日后的荒原,唯有楚夭寻鲜活生动,飘飘摇摇,温暖芬芳,像童话里的七色花,坠落在他心上。
然后,楚夭寻牵着葛天的手,两个人一起往学校里去了。葛天还摸了摸楚夭寻的头发,少年仰起小脸儿,朝比男人露出腼腆的笑容。
那一刻,他真的差点挣开所有束具。
明明葛天是他主动去找的,而且葛天的年纪足以当楚夭寻的父亲了,但嫉妒还是在那一刻咬住了他的咽喉。
“等我考出第一名,就可以正式跟葛天老师学调香了。”楚夭寻有点憧憬,又有点惆怅,“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考好……”
百里明隔着被子轻拍了拍他的低垂的小脑袋,“一定没问题。”
“同学们说,等我考了第一名,要一起出去庆祝……”楚夭寻住了声,后面的话,他还没想好说,可男人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去吧。”
楚夭寻怔住了。
“你和他们玩得开心点。”
楚夭寻慢慢鼓起腮帮,一把蒙过被子扑到床上,脑袋往枕头下一埋,瓮声瓮气道:“我要睡了!”
百里明去掀他被子,“起来,头发还没吹干。”
楚夭寻像只蚕宝宝拱来拱去做抵抗。当然,反抗无效,被百里明从被褥里挖了出来,直接端起来抱到身上,举着吹风机帮他“呼呼”地吹。
男人帮自己吹头发的感觉是很舒服的,他会仔细地把湿发通开来,慢慢梳顺,手指抚摩过自己的发心,一点痒痒的感觉,热风也是暖烘烘的适宜温度。
楚夭寻心里一点点的气很快就消了。他悄悄往后靠了靠,整个人完全窝进男人的胸膛。男人似乎僵了僵,但也就任由他赖着了。
听着吹风机“呼呼”的声音,楚夭寻希望自己的头发干得慢一点,最好怎么吹都吹不干。
可是,男人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很快就帮他吹好头发,把他裹进被子里,关上灯出去了。
楚夭寻的腮帮又慢慢鼓了起来。
气。
这种气,和男人欺负自己时生的气不太一样。现在,他好像在气男人没欺负自己,没使坏心眼,没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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