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他只是陪郁策来,本来就没要试炼。
长老笑了笑,说道:“正好下午有时间,你便进去试炼一次吧。”
沈檀漆愕然地指了指自己,“我?”
见他好像有些不太想去,长老微微蹙眉,说道:“当然,除了你还有谁,参加宗门大比的弟子名单里明明白白写着你的名字。沈檀漆,你可不许偷懒。”
既然长老都这么说了,沈檀漆叹口气,知道自己肯定是躲不过,便抬眼看向郁策,想问他愿不愿陪同自己。
结果刚看过去,郁策便当场替他做了决定:“好,师兄进幻境,我在旁陪同。”
沈檀漆:?
不妙,为什么感觉他这么期待呢?
“师兄放心,我寸步不离,如果有什么事,”郁策信誓旦旦地开口,“我一定第一个进去。”
沈檀漆:……
你小子就是等着说这句呢吧。
第51章 十岁那年(三更)
(五十一)
沈檀漆站在幻境石阵当中,有些不太安心,他总觉得郁策没打什么好主意。
不过来都来了,他再下去多少有些颜面挂不住,周围有几个过来围观的弟子,都不住打量着沈檀漆和郁策。
“那不是游历回来的郁策么?”
“是啊,怎么和沈檀漆在一块。”
“我猜是沈大少爷又想了什么新法子要搞死他。”
“哪次都没成功,这沈檀漆还真是不长脑子,白瞎那家底。”
“走,咱们在旁边看看。”
弟子们离得远,声音又小,窃窃私语传不进沈檀漆的耳朵,却被化神期的郁策清晰地收入耳底。
他不着痕迹地挡在沈檀漆面前,遮住他们投来的带着恶意揣测的目光,低声道:“师兄,在幻境里要好好调整心境,情绪不可太过激动。”
沈檀漆没抬头,光顾着检查地上的幻境石阵是否都好好的,随口答他:“知道。”
察觉到那几个弟子靠近过来,郁策敛起眸光,忽然俯下身子,为沈檀漆的衣摆拍去不知何时沾染的尘灰。
沈檀漆愣了片刻,不过也没太当回事,毕竟郁策常常这样做些亲密的事情,他早习惯了,便心安理得地任由他把自己身上尘灰拂去。
不远处,几个小弟子面面相觑,都呆滞在原地。
落在他们眼中,便是沈檀漆骄矜傲然的立在幻境石阵,使唤着郁策替他擦去身上沾到的尘土,而郁策毫无怨言,十分心悦诚服地乖乖照做。
坏了,怎么还真让沈檀漆搞到了!
搁在从前,郁策向来是连看也不会多看一眼沈檀漆,他们曾激烈争执过,如果沈檀漆和魔族掉水里,郁策会先救谁。
最后所有人得出一致结论:先救沈檀漆。
因为魔族会游泳,只能救他。
宗门里谁人不知沈檀漆和郁策,一个是眼皮子浅到装不下半个人。另一个自命孤高,除了宗主谁的面子都不给。
这俩人就没有一刻对付过。
“开了眼了…郁策给沈檀漆整理衣摆。”
“何止,还在旁边给沈檀漆乖乖守阵呢。”
“郁策,郁策是不是脑子抽了……?”
“是啊,简直就跟我那山下惧内的表叔一个德行。”
话音落下,其他仨人纷纷忍不住看向最后说话的那个小弟子脸上。
那小弟子干咳了声,兴许也觉得自己的话实在太离谱,低声道:“我瞎说的,瞎说的。”
其他三人这才收回目光,“切”了一声。
真能瞎说,沈檀漆和郁策要是有那种关系,整个嵘云宗早就得被这事儿掀个底朝天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远处,郁策望着已经消失在幻境石阵里的沈檀漆,沉思,“哪里看出来的……”
他有惧内么?
没有吧。
下次收着点。
*
浓雾散开,沈檀漆立在幻境里,缓缓睁开眼。
率先入目的,是自己似乎短了一截的胳膊,他变小了。
他先是微怔了瞬,随后像是想到什么,沈檀漆猛地抬眸,瞳孔微缩。眼前是一条狭窄巷子,散发着烟味,酒气,和偶尔路过身边浓妆艳抹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道。
天空悬挂一轮朝阳,阳光晴朗,沈檀漆却通体发凉。
这是他的家,他十岁时的家。
十岁那年,他被楼上花盆不慎砸了脑袋,脑震荡,十岁前的记忆都砸没了。家里拿不出钱给他治病,叫他自己忍着。炎炎夏日,他觉得自己险些死在那个不到三十平方的小屋。
哥和妹妹在床前抓着他的手守着他,一边抹眼泪一边求他别死。
后来命大,有哥哥打工挣来的钱勉强拿点药治病,凑合活过来了。
十岁那年,他病刚好些,家里给妹妹的学费拿不出手,爸妈把她关在家里,让她以后在家养家不要上学,哥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说要自己挣学费回来。
没过俩月,哥带学费回来了,工伤补偿款,胳膊没了。
十岁那年,爸妈吵架要离婚,一个说对方只知道搓麻将,一个说对方只知道喝大酒。
坐车去离婚的路上,出车祸,双亡。
哥从那以后就再也不上学了。
他毕了业,也跟着到了城市里,租房,赚钱,一起供妹妹继续读书。
他不想看到面前的一切,不想再看。
沈檀漆抱着自己,缓缓蹲在小巷中间,一个酒瓶子从二楼窗户飞来,正好砸在他面前。
碎屑飞溅。
“沈二,回家做饭!”
他抖了抖,下意识想要逃离这里,他不想再看到这里的任何一张脸。
于他而言,这里不是家,这里更像地狱,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地狱。
沈檀漆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越在恐惧中,他现在反而突然变得冷静。
眼前只是幻境,都是假的。
只要他能克服幻境,他就能出去了。
不用害怕,过去的事情都已经结束,沈檀漆,别怕。
你现在有家,有金鱼和芋圆,还有……郁策。
他攥紧指尖,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沿着堆积各种脏乱垃圾的老旧楼梯,一步步向上走,到处都是铁锈,酒臭,还夹杂着谁半夜吐在路上的呕吐物。
二楼住着三户人家,除了他们家,就剩一个年迈的老奶奶,和一对临时住在这的小情侣。
那对小情侣很爱看电视,沈檀漆小时候长得好看,招人喜欢,经常被允许过去看一会。
不过他俩经常为了该谁拿遥控器而吵架,以至于沈檀漆对各种狗血电视剧,和各种漫威电影的启蒙都是因为他俩。
沈檀漆扶着墙,在他们的门前停了停。
今天看的蝙蝠侠。
啧,他喜欢蜘蛛侠多一点。
因为看蝙蝠侠,他容易联想到自己。
沈檀漆刚趴在门边偷看了几眼电视,就被一只大手狠狠扯住耳朵,拽到跟前。
“沈二,刚刚老子叫你,装聋是不是?”
男人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沈檀漆眯了眯眼睛。
他小声回答:“没有,真没听见。”
他爸,一个酷爱喝二锅头的男人。
沈檀漆有时会觉得自己变成同性恋跟他爸有莫大的关系。
他从来没从这人身上感受过一星半点的父爱,只有恶心。
光是看他眉头皱不皱,沈檀漆就知道他今天心情如何,在工地有没有被工头欺负,因此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领。
眉头皱了。
下一刻,领子就被提起,他爸果然有气要撒在他身上。
“妈的,早上地都不扫就出去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沈檀漆默然听着,觉得好笑。
他想,幻境果然只会放大他的恐惧。
他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接下来应该先是甩他几巴掌,然后顺手拿起旁边的扫帚,狠狠抽在腿上,叫他滚去扫地。
等他爸发过火,再一屁股躺进破烂沙发,享受地点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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