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跋涉了多久,姜荻揉按酸痛的小腿肚,耳朵动了动,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规律的哗啦、哗啦,他屏息凝神听了会儿,才确定似乎是潮汐声。
“我都走到海边来了?”姜荻摘下鸭舌帽,把山里恼人的蚊虫挥退,挠挠头发,小声自言自语,“不可能吧,我记得江家村离海边还有一段路……”
话虽如此,姜荻依然没能按捺住好奇心,环顾四周,确信没有别的动静,便抬步翻过山头,钻过一棵葱茏的老树,拨开树枝,情不自禁地张了张嘴。
“卧槽。”
眼前的景象快把姜荻看呆住了,山脚下是一片宁静的海湾,峡湾形如鱼尾,海浪轻拍礁石,海水在月光下泛起星星点点青蓝的荧光,像打散了一妆奁的青金石珠,又像一只搁浅的人鱼,在月色下摆动尾巴,鳞片泛着水光,一切看上去美妙而诡异。
那些荧光涟漪的尽头,海平线与夜空相接,唯有一望无际的黑暗,恍惚间,他似乎听到喑哑缥缈的低声细语,虚无和绝望的感觉几乎让人窒息。
姜荻目露迷茫,心神像被蛊惑住,本能地走上前一步,下一秒,像是脚下踏空一般身形微晃,连忙扶住一旁的树干站稳。
他看向脚下,三步之外有一截断崖,至少四五十米高,抻着脖子去俯瞰,山崖下惊涛拍岸,尖锐的礁石林立露出海面,要是刚才再往前走,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心里一阵后怕。
再一想到县志所记载的余娘娘缘起,就是在海边为村民所救,姜荻吸了口凉气,抹一把额头的冷汗,决定离这古怪的海面远一点,扭身就走。
可姜荻才迈出去两步,登山靴就踢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把他绊了一跤。
“没完了是吧?!”姜荻骂出声壮胆。
他举着枪,准星对准绊倒自己的玩意儿,眯起眼睛细看,居然是几块石头垒成的神龛,做工粗糙,台灯大小,掩藏在几片肥厚的芭蕉叶下,难怪之前上山时没能瞧见。
一看到神龛,姜荻心中警铃大作,神龛意味着神像,要是这儿也有个余娘娘的小像,那他岂不是千里送人头,把自己洗干净片好送进余娘娘嘴里?
姜荻轻手轻脚绕过神龛往山下退,可他刚一转身,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子里看到一张苍老惨白的脸。
那是一位老年男子,佝偻脊背,衣衫褴褛,拄着一根七扭八拐虫蛀了的木头拐杖,有着凸起的寿星额,鹰钩鼻高耸,皮肤如一张泡发的炸猪皮,斑斑点点不算,还凹凸不平,更要命的是,他没有脚,也没有影子。
“操!”
姜荻大骂,扣动扳机,二话不说先把烧灼弹招呼上去,紧跟着团身一滚,躲到一丛矮树后。
山风拂过,耳后凉丝丝的,姜荻心尖一颤,眼珠子往上转,就看到那糟老头子倒挂在头顶的树杈上,枯黄的鹤发垂在他脑后,正像僵尸一样伸直两条胳膊,用脏污发黄的指甲去碰他的头发。
姜荻吓一大跳,本想射出阳焰弹,让那老头好看,但一想到阳焰弹对余娘娘都没作用,不搞清楚老头是人是鬼,就在冲动之下用掉,很可能又要浪费掉这一天仅此一回的机会。
“大爷,你是?”姜荻咽了口唾沫,抿紧嘴唇,屁股着地往后挪动,“大晚上的,上山锻炼来了?年龄大了,睡不好吧?”
老头鼻翼翕动,发出沙哑的笑声:“臭小子,你扰人清梦,还敢问我是谁?”
说着,他跳下树枝,佝偻的身形在半空翻转,拐杖往地上一戳,又稳稳当当地漂浮在半空,利落的动作和衰老的身躯在同一人身上结合,场面很是怪异。
姜荻偷瞄一眼老头空荡荡的裤管,再次确认他不是人,可是这鹤发鸡皮的模样,隐隐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又不大像是流落在深山的孤魂野鬼。
二人一前一后,面面相觑,都在揣测对方身份和实力,气氛僵持,空气一时凝固。
忽然,老头耷拉的眼皮往上一挑,手杖隔空戳向姜荻的颈后:“你也被那女人盯上了?”
“那女人?”姜荻蹙眉,摸了摸后颈,皮肤柔软光滑,除了一手冷汗什么也没摸到,“你在说余娘娘?”
老头大笑三声,笑声在山间回响:“那是自然,这十里八乡还有哪位敢起淫祀,立阴庙,自称娘娘?乳臭未干的小子,你身上生了她的鳞,活不长咯!”
鳞片?姜荻又摸了脖子一把,想到江母身上那些肉色的鳞片,即使皮肤依然干净滑溜,依然心下恶寒,冒气鸡皮疙瘩。
老头的语气不算和善,但看上去对自己暂时没有杀心。
姜荻神经紧绷,压低声音问:“大爷,刚才是我不对,打扰您休息了……我一看您就是个高人,还知道余娘娘,那您知不知道被余娘娘当作祭品,还有活路吗?”
白发老头垂下皱巴巴的眼皮,觑向双手合十,眼神清澈,瞧着可怜兮兮的姜荻,重重哼了声,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趾高气扬地告诉姜荻,三十多年前,他还是观潮镇的土地老爷。
“那时年景不好,土地庙里连个带油星的供品都没有,送上来的橘子又酸又涩,干巴巴的,我还没吃就要被镇上几个小孩儿偷走,吃得一干二净!”土地公瘪着嘴抱怨,“那我还能说什么呢?他们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也没得吃,供品拿就拿吧……我给不了他们钱和粮食,匀出去点供品也没什么。”
土地公道,他原以为会在观潮镇天长地久地待下去,但是在上世纪的某一天,他的庙被砸了,神像被推倒,转天,土地庙改头换面成了余娘娘庙,神像也换成了一个穿红裙的女娃娃。
“我被赶了出去。”土地公唏嘘。
姜荻哑然,这是遇到真神仙了?还是混得这么次的神仙?
他之前见过四面佛,见过黄四娘娘,就连这回的余娘娘也一样,个个都在道上混得有头有脸,信众无数,眼前的这位土地老爷真叫他大开眼界。
兴许是姜荻脸上的同情太过外露,土地公握住手杖往地上戳出一个坑,喝道:“你那什么表情?!老实点!你还在老头子我的地盘上呢!”
姜荻眼珠子转了转,嘿了声,一双猫儿眼圆溜溜的,眼神真诚中带了些谄媚:“土地老爷,你想不想——”
他话没说完,就被土地公一口回绝:“不想!”
姜荻放下枪,掌心合十上下搓动:“别啊,你想想嘛!庙都被外人占了,不想法子夺回来,你能咽下这口气?”
土地公眼神微动,冷笑:“你有办法?”
“没有。”姜荻摊手,在土地老头大发雷霆之前,忙不迭插一句,“我前男……我有个朋友一定有!他很厉害的。”
“前男友?”土地公顿了顿手杖,嘲笑声嘶哑,“都是前男友了,他能出手帮你?小子,我心里有数,你心里也有点数吧。”
*
与此同时,刘文婷躲在一处山洞里,左手紧紧捂住嘴,右手握住她的宝贝相机,屏住呼吸。
单反相机的带子挂在她的脖子上,汗津津的,勒出一条凹痕,被汗水浸泡后一丝丝儿地抽痛,还有些痒。
不过,刘文婷顾不得这些了,她和莫问良一起往后山的西北方向逃跑,但在半小时前,他们俩被一帮二三十人的老玩家发现踪迹,莫问良为了掩护她,孤身引开追兵,刚刚才发来消息,说他把人甩开了,让她在原地别动他马上过来,万事小心。
“莫哥……”刘文婷眼眶酸涩,喉头哽咽,拼命压抑住泪意。
老岑为了救她而死,要是莫问良也因为她出事,愧疚感会像刀子一样日日夜夜将她凌迟。
刘文婷从未如此懊恼过,为什么自己这么弱小?为什么这么倒霉,偏偏抽到不堪一击的辅助技能?每回下副本,都要仰仗队友的保护。
自从进入《梦魇之牙》,哥哥死了,她一个人在公会的庇护下苟活到现在,精神几度濒临崩溃,但都勉强坚持到现在。
她暗暗祈祷,等通过这次副本,让姜荻得到许愿的机会,结束这该死的游戏,她就能回到大学,不再逃课追星,陪伴失去哥哥后像是老了几岁的父母,做他们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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