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如果自己不领养这个孩子,那一定会是终生的遗憾。
正如她当初所料,被领养回来的顾郗几乎乖到她心疼,她无法想象这样性格的孩子,没有遇见自己会受到什么样儿的委屈。
才刚刚走下楼梯,林女士就看到失魂落魄站在鞋柜前的青年。
下一秒,她半张着嘴立定在原地,而追过来的顾先生也慢下脚步,像是被什么震惊到了。
这对相互扶持数十年的夫妇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似乎是看到了某些难以理解的事情。
林女士嘴唇发颤,她张张合合半晌,才声线颤抖道:“……小、小希?”
她的幼子,她那听话又格外疼人的小儿子,此刻顶着一头白霜般的短发,满眼茫然,披着银灰色的羽绒服,底下是居家穿的睡袍,甚至脑袋上还有一层晶亮的、没有融化的落雪。
在林女士的记忆中,除了最初在孤儿院看到独自站在门口的小顾郗时,她再没有见过对方这么狼狈又可怜的样子。
白色的短发乱翘着,眼圈通红,眼珠的颜色很淡很淡,大多数人都羡慕的脸部皮肤苍白得厉害,衣角折着,就连裤脚都几乎全部被雪水浸湿。
在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和父亲后,顾郗眼皮动了动,那对干涩的眼珠缓慢转动,才终于从空茫的死寂中脱离,一点一点地燃起了微光。
他喃喃道:“……妈妈。”
顾郗所经历的数月时间,对于原先生活在这里的顾家夫妇只是几个夜晚,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竟然会这么狼狈地于清晨跑回来,还白了满头的短发。
林女士猛然上前,一把抱住了顾郗。
她的拥抱很暖和,也很紧,几乎扫去了顾郗猛然在回神后站在雪地里的全部空白和寒冷。
顾先生缓缓上前,抬手轻轻拍着幼子的后背,这一刻他没有询问顾郗的头发眼睛是怎么回事,只是低声道:“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吧。”
他害怕这些变化可能会伤害到自己孩子的身体。
被紧紧拥抱着的顾郗动了动嘴角,他好几个瞬间还以为自己的意识依旧飘荡在那片黑沉沉的空间里,只能透过系统的转播,“看”失去记忆的赛因流浪于荒野。
他抬手抱住了林女士,喃喃道:“他什么都没了……”
说着,顾家先前风华无限的小少爷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浅色的眼珠里似乎蓄满了水光。
下一刻,就像是猛然间被抽空了全部力气,他在林女士紧张的目光中滑倒在地,被快一步的顾先生揽住了手臂。
……
最近,姜城出了一件稀奇的事情,说出去名头响亮的顾家小少爷似乎是生了一场大病,连着数月久居医院、闭门不出,除了顾家夫妇和顾家大少爷,其他一律亲朋好友都被拦在了病房外,见都不让见一眼。
此刻,病房内——
洁白的病床上正靠坐着一个年纪看起来二十多的青年,五官俊美柔和,覆着一层窗外的微光,只是眉眼间却藏了些朦朦胧胧的阴翳,展露了他有些低沉的心情。
眼下的病房内只剩下他一个,偶得空闲的顾郗偏头看向窗外,只能看到白蒙蒙的落雪和街边流动的车辆行人。
白发的年轻人叹了口气,他的唇角向下抿着,尝试在心底呼唤系统。
果然,毫无反应。
当初在那片黑暗虚无的空间内,系统告诉他所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然后他们就如静止的雕像一般,意识被关闭在黑暗的深处,只能透过一块朦胧的屏幕看着顾郗离开后所发生在赛因身上的事情。
顾郗变成了围观者,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去留,只能藏在另一个空间内看着失去记忆的恋人跌跌撞撞,独自游过浩瀚的深海,饿了就去捕鱼、困了蜷缩在珊瑚礁旁……
懵懵懂懂,只记得“顾郗”两个字而支撑着自己前进。
顾郗看不下去这样的场景,他开始排斥虚无空间的内的一切,甚至是厌恶系统所谓的“规则制定者”与“观察过程”……
赛因有什么错呢?
他只是在一次次的世界重复中顺从了爱顾郗、找到顾郗的本能,他无意识所做下的一切皆是浓稠爱意的体现,而非有意抢夺世界核心的位置。
于是忍不可忍的顾郗在那片暗沉的空间内对系统发出了反驳——当初是你们放任他走上这条错误的路的,一个世界可以刷新一百次,哪怕前五十次你们及时改变方法都来得及,可是你们做了什么?
那时候的系统无话可说。
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选择继续派遣不同的任务者,它们依旧傲慢地认为这是一个可以被解决的小问题。
于是第50次、第60次……直到第99次,他们亲手放开了最初可以控制反派的绳索,给了赛因发现真相从而胁迫系统的机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非要给赛因判罪,那么系统和任务者也脱不开关系。
意识滞留在黑暗空间内的顾郗知道自己毫无筹码,但他总想尽力试一试,至少不要让被迫独自的赛因不要再过得那么苦了……
在那一场由顾郗站在制高点的对话中,“规则制定者”进行了让步,而系统也对自己最初犯下的傲慢错误付出了代价。
赛因的记忆依旧受到限制,但当他彻底找到顾郗时,过往的一切将会解锁,同时也会撤去对于赛因的考察期;“规则制定者”将会抽去系统的一半力量用作维护世界,同时顾郗主动献出一半力量,在“规则制定者”的辅助下,与赛因进行连接。
这是“规则制定者” 们仅能做出的让步,这种连接会让两个人跨越山海也有种冥冥的感应,但代价却是顾郗被改造为半吊子神明的力量——他只能保持白发状态变成常人眼中的异类。
在那一场对峙过后,顾郗曾经询问了系统一个问题——我可以把另一颗心脏还给赛因吗?
他从赛因身上得到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在对方没有记忆的空白时间内,顾郗至少希望曾经在自己胸腔内跳动的心脏,可以给赛因带来慰藉。
系统告诉顾郗,可以。
但这一场归还存在有代价。
顾郗问那是什么代价。
系统说它不知道,但当你和赛因重逢,这些代价引发的变化将会复原。
于是顾郗提出了交还心脏的请求。
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当胸腔内震颤的第二道心跳声消失后,顾郗的意识重回最初始的时间,而系统和“规则制定者”则于黑暗中消失,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是……
病床上,顾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那里用黑色的中性笔写着两个字。
赛因。
那是他在五分钟前趁着父母出门买饭、哥哥处理公务写下的,可现在……
明明没有经历过清洗和擦拭,原本纯黑的笔迹却已经只剩下了虚浮在肌理上的一层灰,很淡很淡,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辨识字迹。
顾郗想,他知道归还的代价是什么了。
床上的青年露出一个苦笑,他拿起床头的笔再一次于手腕内侧加深笔迹,甚至握笔的力道在黑色的笔画之下还在皮肤上留有一层红印。
他喃喃道:“如果知道代价是有关于赛因的记忆,我大概就会放弃吧……”
是住进医院后的某一天,当顾郗回忆起赛因时,却忽然发现对方的脸庞在自己的脑海变得有些模糊。
那是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退的模糊。
那时候的顾郗想到了很多代价的可能,他或许会从某一天开始倒霉,或许会暂时失去走路的能力,当然也可能看不清、听不到……他设想过很多,却没有想到代价是他大脑内有关于赛因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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