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安恙,我真的不能留在这里了,会死的。”
苏安恙侧头看他,他居然觉得他说的不是生命消逝的意思,而是更唯美扭曲一点那种:
生不如死,心死如灰。
摸了摸手臂上因为自己的诡异念头而起的鸡皮疙瘩,他继续听老黑说:
“你的分化还没有结束,信息素测试结果也没有出来,雄保会现在不会放你离开的。”他微微眯眼,看着天上耀眼的太阳,感受着眼睛的刺痛,语气轻松,“不要想太多,你不仅可以是苏安恙,也可以是一只雄虫,你想成为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一只虫可以改变你的脑瓜子里的想法,哪怕你现在说你是一只垃圾桶,人家最多在心里笑话你,还能阻止你的思想不成。”
苏安恙:……
他和他对视,老黑坦然接受他的打量。
气氛莫名其妙沉了下去,话题止住后没有虫再说话。
苏安恙靠着椅背,看着不远处的鲜花和草坪,感受着秋风,微微眯起眼,不远处也有虫和家虫低声谈论的声音,风吹过,吹落一地浮尘。
几个难得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平静,谁也没有打破寂静。
格瑞德窝在安格怀里昏昏欲睡,直至药水快滴完,苏安恙单手抱起崽子,站起身,“什么时候走?”
“今晚吧,”老黑低头摸了摸安格,“等会我们去见见艾力达叔叔,和他告别。”
安格眼眶突然红了,仰头看着他不说话。
苏安恙有点难受,“你舍得了瘸子,难道也舍得格瑞德啊?”
老黑摆摆手,缓缓起身,“又不是不见了,以后安定了我就联系你。”
几个护士计算着他药水用完的时间,已经找过来了,一个抱走格瑞德,一个将他按在长椅上将针头取出来。安格过去亲了亲格瑞德,又鼓起勇气抱了一下苏安恙,这是今天他见到苏安恙后第一次走到他面前。
苏安恙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声说,“到了地方记得催促他联系我,我给你攒零花钱。”
安格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但是又很快抹去,语气认真,“把我的给格瑞德吧哥哥,他喜欢吃东西,吃很多东西。”
“格瑞德有,你也有。”
安格摇摇头,过去扶着老黑慢慢走向病房楼。
苏安恙怔怔看着。
直到格瑞德被重新塞回他怀里,他拒绝了护士的建议,仍旧坐着没有起身,只是看着老黑和安格慢慢离去的背影,莫名感觉到了秋天萧瑟的意味。
怀里的格瑞德突然惊醒了,在他怀里坐起来,看了一眼苏安恙,又扭头朝安格他们看去,大声喊:“哥哥,你去哪里?!”
老黑脚步缓慢却没有停留,这回演绎老头就很成功了,简直像极了一个缓缓流失了生机的老头,坦然走向寂静的死亡。苏安恙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生命的波动。
安格回头看了看他们,然后抹了把泪水,扶着老黑还是坚定离开了。
格瑞德意识到了什么,抱着苏安恙嚎啕大哭,吸引了花园里休养的病虫与护士的注意,视线纷纷看过来。
苏安恙抱着他站起来,“哭什么,今晚带你找爸爸。”
格瑞德哭声渐弱,指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泪眼朦胧:“安格哥哥和爷爷呢?”
“以后会见到的。”他走向回病房的另一条路,这条路距离更近,而且他不愿意跟上去,离别前的再留顾在他眼中只是徒增烦恼,他甚至害怕那种感觉。
他厌恶离别。
重症室就在旁边,苏安恙顺便抱着格瑞德去看看瘸子。
格瑞德看着他脑门上的汗,乖乖要求自己下来走,他穿着小号病号服,脸蛋看着还是肉肉的,但是四肢都瘦了许多。
苏安恙将他放下来牵着,注意到身后跟着两只虫,他回过头,发现一只很眼熟,就是他醒过来看到的那只。
注意到自己的视线,两只虫都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很多雄虫脾性都很大,他们遇到的随意打骂举报的雄虫数不胜数,甚至有很多低级雄虫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讹星币,因为他们日常花销太大,雌君雌侍无法赚够足够的星币。
而有的则是纯粹的恶趣味,喜欢看他们这些雌虫被诬陷冤枉的模样,毕竟有雄保会撑腰。
苏安恙自然不了解这些,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多想什么,他又不是这里的虫,迟早要离开这里的。
回过头没有理会,牵着格瑞德慢吞吞往前走,跟着就跟着吧,他也不会少块肉。
瘸子的病房在二楼,他的情况没有瘦猴那么严重,但是此刻浑身都被裹着,像木乃伊,床边一台机器连着他的胸口心脏处,源源不断输送能源,苏安恙看不懂虫族的治疗,但是看着瘸子好像还算平稳,心里终于微微松了点。
他牵着格瑞德到的时候,恰好负责他的医生从病房走出来,见到他微微后退半步,面带微笑,“阁下日安。”
这医生带着一副银边镜框,清俊的脸配上这眼镜白大褂,斯文败类气息扑面而来。
苏安恙怀疑这医院医生都戴眼镜,他后退半步方便医生出来,点头回问好:“你好泰德医生。”
诺伊斯微微挑眉,有些惊讶地笑了笑,原本要离开的脚步也顿住,语气轻松似乎在和朋友进行日常的聊天,“您是这病房里的虫的朋友吗?他预计今天晚上醒来,不用太过担心。”
苏安恙想到了老黑,反而更担心了。
他尴尬笑了笑,“伤势很严重吗?”
诺伊斯微微蹙眉,思索片刻后开口,“他的腺体被破坏,但是幸运的是,他的等级只有B级,精神海反而不易枯竭,但就算如此,他寿命可能也超不过百年。”
苏安恙有些茫然,“他的腺体?”
“对,而且,我们怀疑这伤不是他虫伤害的,因为腺体伤口是直接被一刀破坏,并且,”他语气停了停,“腺体依靠精神海的自主运行有一定治愈作用,除非自己抑制不愿意疗伤。而病房里这只虫的腺体却是被彻底损坏了,没有一丝可以恢复的余地。”
苏安恙沉默。
老黑的腺体是损坏的他是知道的,可是瘸子的腺体他从不知道……
他低头看格瑞德,格瑞德也睁着肿肿的眼睛仰头看他。
医生见他们两个沉默,宽慰两句,“他的等级不算低,但是也不算高,况且还没有被雄虫标记过,只要以后注意腺体方面的保护,影响可以缩到最小。只是,他以后不能找雄主了。”
苏安恙反而并不为这在其他虫眼中最严重的事情担心,他沉默了一会,也不再纠结他们两个发生了什么,每只虫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们是同生共死过的好友,但是他也不能因此要挖出他们那可能是还未愈合的伤口,来满足自己的窥探欲。
病房里突然有了动静,苏安恙精神一振,越过医生看过去,瘸子竟然费力睁开了青肿的眼皮,“嗬嗬”喘气。
旁边的仪器发出“滴滴”的警告声,苏安恙和医生面面相觑。
刚刚不还是说预计晚上醒吗?
诺伊斯很快反应过来,来不及尴尬,直接略过他按响铃,几个医护虫匆匆赶来,直接隔离了病房启动仪器救治,苏安恙抱着崽子被赶到走廊,茫然等待。
时间漫无目的地溜走,他抱着崽子坐下,目光有些空洞。格瑞德紧紧依偎着他,苏安恙察觉了他的害怕,将他抱紧,摸了摸脑袋,“没事的,不用害怕。”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一个小时,可能也只是十几分钟,手术室门被打开,安恙抱着格瑞德站起身,脊背都僵硬着。
医生摘下口罩,语气还带着冷意,面容肃穆:“他说要见你。”
这表情这语气,苏安恙腿都差点软了,他哆哆嗦嗦地走进去,抱着的格瑞德眼眶含泪搂紧了他的脖子,然后就看到了躺着的瘸子瞪着他,语气沙哑询问:
“他是不是走了?”
呵呵。
这该死的恋爱脑!
“……”
苏安恙搂着格瑞德说不出话,默默与瘸子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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