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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永安殿院里,齐让也在赏梅。
眼前这几棵梅树虽然不如御花园里的绚烂,却给萧索的永安殿添了不少生机,光是坐在跟前,闻着淡淡的幽香,心情也能好上几分。
“抱着这个,”江维桢将一个袖炉塞到齐让怀里,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不容易退了烧,非要出来吹风。”
游廊上摆着一张软椅,齐让裹着厚厚的裘衣窝在上面,腿边还摆了两个炭盆,加上明媚的阳光,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暖洋洋的,感觉不到什么寒意。
他把袖炉捧在手里,仰头看着树上的梅花:“太傅去了仁明殿?”
“去了,”江维桢挨着他在另一张软椅上坐下,“自你出事之后,他就一直告病在家,登基大典那天也没来,朝政也不过问,一副要致仕的架势。这次还是周太后安排周潜上门了两次,才将他请了出来。”
齐让微闭眼,轻轻应了一声:“嗯。”
“就嗯?到底是从小教你的先生,郑太傅对你一直挂念的很,先前在行宫你还昏迷的时候,他时常去探望,听说还让人四处去找能解毒的医士,”江维桢偏过头看他,“不过怎么你人醒了,他反倒不来了?”
“可能……”齐让眼睫颤了颤,而后若无其事地端起旁边泥炉上的茶壶,“可能太傅看见我现在这样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太傅会说什么我还真不知道,”江维桢顿了顿,将他手里的茶壶拿了过来,“但我知道你让韩应在这里倒了酒。”
齐让手指摩挲着袖炉,笑了一声:“这也能发现?”
“你以为我靠什么辨别药材?”江维桢打开茶壶的盖子轻轻嗅了嗅,“陈年的竹叶青,好东西,可惜你现在不能喝。”
“那就不喝,本来也是偶然看见了一时心血来潮,”齐让也不执着,“那给我倒盏茶总行吧?”
“勉强答应吧,”江维桢抱着茶壶刚要起身,瞧见韩应匆匆忙忙走近,挑了挑眉,“正好要去找你呢。”
韩应瞧见他怀里的茶壶,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转头看向了齐让。
“他自己猜的,”微风起,齐让戴上兜帽,露出小半张脸,“有事儿?”
韩应顺着转了话题:“许将军来了。”
正要回殿内倒茶的江维桢脚步一顿,眯了眯眼:“许励?”
“是他,”韩应回道,“还领着个小孩儿。”
“小孩儿?”江维桢看向齐让,“许家哪来的小孩儿?”
“想要总会有,”齐让倒是不怎么意外,“请进来吧。”
等韩应走了转头看向江维桢:“你们也许久没见过了,一起叙叙旧?”
“算了吧,”江维桢立刻转身,“我怕自己下次给阿瞳写信的时候忍不住骂他。”
说完,没有丝毫犹豫地进了门。
齐让也有许久没见过许励了。
远远地瞧见他走过来时,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前世一些很久远的画面。
他垂下眼帘,轻轻笑了一声,再睁开时面上不见一丝波澜。
“参见太上皇。”许励走到游廊前行了礼。
“将军什么时候这么多礼了,”齐让看着自己这位“岳父”,温吞地开口,“这是谁家的孩子?”
“同族子侄家的,家里出了点变故无人看管,就暂时养在府里,”许励垂着头,声音也低了几分,“太上皇也知道我与夫人只有阿瞳一个孩子,阿瞳走了之后……这孩子还算听话,养在身边也算是种慰藉。”
齐让面上温和的笑意散了干净,目光是在那孩子脸上,思绪却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片刻之后他终于回过神来,刚要开口却突然掩着唇剧烈地咳了起来。
“太上皇!”
许励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想要上前,却瞧见齐让摆了摆手。
“没事儿,”齐让勉强止了咳,稍稍缓了缓,朝许励脚边的小孩招了招手,“过来,我看看你。”
阿咬对这个样貌好看但看起来像是病了的年轻男人印象还不错,不用许励招呼就走了过去,仰着头打量齐让的脸。
小孩看起来乖巧可爱,一双眼睛又圆又亮,齐让也不自觉弯了弯眉眼,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缓声问道:“叫什么名字?”
还没等他回答,一旁许励先开了口:“也姓许,单名戎。”
齐让看了他一眼,又垂下视线:“你来告诉我?”
阿咬往许励方向看了一眼,小声回道:“我叫……许戎。”
“许……戎,”齐让拉长了声音缓缓重复了一遍,“是个乖孩子。”
“这孩子聪明伶俐又乖巧听话,”眼瞧他神色轻松了许多,许励顺着接话道,“太上皇要是喜欢,可以多让他进宫来给您做个伴解解闷。”
齐让没接话,目光却转到了许励身上,狭长的眼尾微微向上挑起,带了些许审视的意味。
许励暗道不好。
可能是这人现在看起来太过孱弱,让人差点就忘了,他也曾是个杀伐决断的帝王。
还是不能太心急。
“……不过这孩子还是年岁小了点,有时候有点吵闹,”许励转了语气,“臣也怕他打扰了太上皇休养。”
“其实我也觉得和这孩子有缘,就像前世见过一样,”齐让终于开了口,“反正我现在也无事做,将军和夫人要是不介意,直接养在我这儿也行。”
第九章
“所以你要把这孩子留在身边养着?”
江维桢难以置信地看着正趴在书案上写写画画的小不点,“不是,你都不好奇许励从哪弄来个这么大的孩子吗?”
“不是要,今天开始他就住在永安殿了,”齐让说着话,伸手纠正了许戎的握笔姿势,“许将军说,是族内子侄家的孩子。”
“你听他放……”江维桢话说了一半,对上许戎因为好奇投过来的目光,连忙改了口,“……胡诌,你信不信,把许家族谱翻烂了也找不到这孩子的名字。”
“我知道,”齐让轻轻敲了敲书案,看着许戎又垂下头开始写字才抬头看向江维桢,“我跟阿瞳的婚事是父皇在世的时候定下的,这些年不见你恨我父皇,倒是对许励耿耿于怀。”
“阿姐早逝,江家又常年在北关不得回都城,周家在朝中却逐渐得势……先帝赐婚给你和阿瞳,也算是为了你好。可在许励眼里,阿瞳不过是他攀附权贵的工具而已。”江维桢说着话,眉头皱了起来,语气里多了几分嘲讽,“淑德皇后‘薨逝’不到半年,他就试图把族内的女眷送到宫里,这个时候送个孩子过来又能有什么好居心?”
“他费尽心思找了这么个孩子来,我总要让他如了愿,至于他打什么主意……”齐让轻轻笑了一声,“也是巧了,那日太后过来,说要从世家女中替我挑选一二,待生下子嗣,就立为太子,将来承嗣皇位。”
江维桢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扭过头看向整个身子都快趴到书案上的许戎:“那这孩子……”
“这孩子是什么来历,我心里有数,”齐让伸手扯着许戎的衣领,让他坐直身体,“不用担心。”
齐让能说有数,那便真的不用担心。
江维桢挨着书案坐下,伸手捏了捏许戎的脸:“永安殿就这么几个人,养个小不点解解闷也行。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许励前脚走,后脚你宫里就多了个孩子,太后和新帝那边会不会……”
齐让听着好笑:“你什么时候在意起他们的感受了。”
“也没多在意,谁让你不肯跟我回北关,”江维桢无奈,“人在屋檐下多少要低些头。”
“太后那边不用顾虑,”齐让道,“至于新帝……他现在应该在想怎么打发了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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