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齐子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坚定了许多,“所以过往你就是这样哄骗母后的?”
周济桓不动如山的神情在听见齐子元提起周太后时终于有了波澜:“太后……”
“母后或许曾信过你的鬼话,但到底是和你不一样的,她知道虽然这皇位不是朕主动要坐的,但既然坐在上面的是朕,如何当这个皇帝,将天下变成什么样子就应该由朕说了算,”齐子元截断了周济桓的话,一字一顿,“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朕好,字字句句却都带着傲慢。朕继位这半年里,你每每面对朕,从未将朕当过这天下之主,言谈举止看起来恭顺,实际上却把朕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稚子。”
周济桓安静地听齐子元把话说完,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声音低了几分:“太后近来可还安好?”
“周大人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母后的呢?没有血缘的侄子、青梅竹马的旧识,还是利用她的信任来为自己谋划利益获取权势的骗子?”齐子元微抬眼,语气冷淡,“不过哪种都没关系,因为母后是否安好,也与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你……”周济桓眯了迷眼,仿佛才认识面前这个小皇帝一般,“你是故意说这样的话,要激怒我?”
“激怒你有什么用?反正你已经招认画押了,你指使人栽赃陷害宋清,毒害他的性命便是确凿无疑的,至于你到底是所谓的为了朕,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朕并不关心一个杀人犯的心路历程,”齐子元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周济桓,“今日过来,说刚刚的那些话,只是不想让你在临死前的这段日子里过得太安心而已。”
周济桓沉默着听完了齐子元的话,而后终于坐直了身体,捞过床边小桌上放着的壶给自己倒了一盏水:“既然这样,我也不该对陛下太心软的,有些话我本想着要带进坟墓里的,但现在却想说出来也给陛下添些困扰,就当是礼尚往来?”
他喝了一大口水,抬眸看向齐子元,轻声道:“陛下不是觉得我从未把你当过这天下之主吗?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先帝的血脉,一个从民间随意抱来的小孩,又怎么配坐在那龙椅上受我朝拜?”
齐子元拧起眉头,一双眼盯着周济桓:“你什么意思?”
“思柔当年确实怀有一子,生产时折腾了一天一夜,最后却生下个死胎。那两日先帝带了他那些道士巡视建了一半的陵寝,知道此事的只有思柔的贴身侍女和产婆,我祖父便派我去找了这么一个婴儿过来,换掉了那个死胎,”周济桓捧着水盏,低低道,“当时先帝沉迷修道,不理政事更没闲暇顾及思柔,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便被她寄予了全部的希望。我当日只是想给她在这世上再留个慰藉,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要帮着她把这个我亲手抱回的孩子送上皇位。”
“所以……”齐子元缓缓道,“母后并不知情?”
“她当日因为难产几乎丢了半条命,生下那个死胎便昏死过去,之后的事是我奉了祖父的命亲手操办的,不管是找婴儿过来,料理死胎,还是封口……”周济桓又喝了一大口水,“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只以为自己费尽力气才生下那个婴儿,更是当成了珍宝一样来呵护疼爱。”
原来是这样……
古人重亲缘血脉,尤其皇室,所以其实不管是原主还是自己都是没资格坐到这个皇位上的,也怪不得周济桓过往会是那样的态度。哪怕自己穿着冕服坐在龙椅上,在他眼里也终究还是十几年前抱进这皇城的一个身份低微的婴孩而已,这天下和权势,更是因为他自己才能得到。
但他到底不会料想到,坐在龙椅上的人早已不是他当日抱回来的那个婴孩,这天下和权势也不过是负累而已。
齐子元轻轻笑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床榻边:“所以你现在说出来是想告诉朕,朕根本就不配坐到这皇位上,更没资格要你的命?混淆皇室血脉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为何不干脆戳穿朕的身世,让朕和整个周家一起,陪着你万劫不复?”
“你不怕?”周济桓抬眼看着他,良久,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极轻的笑,“若不是为了思柔,你也好,周家也好……”
他说着话,声音愈发低了下去,跟着整个人蜷成一团,剧烈地瑟缩起来。
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嘴角不住地向外涌,越来越多,直至染红了整个前襟。
“你……”齐子元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睛,看着面前浑身是血的人,却不知要如何下手,怔了一瞬便扭过头,朝着门外提声呼道,“来人!”
一干人等尽悉候在院中,听见呼声匆匆忙忙地应声,跟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床榻上的周济桓却仿佛看不见突然涌进屋子里的人,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齐子元的方向,强忍着腹部的剧痛,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勉力道:“你确实,没有资格,要我的命。”
说完,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陛下……”孙朝伸出手在周济桓鼻息处轻轻探了一下,“人没了。”
“嗯。”
齐子元轻轻闭上眼睛,却仿佛还能看见那一片碍眼的红,便又睁开了眼,看向了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周济桓。
穿过来的第一日,亲眼看着这人毫不犹豫地杀了秦远,到了今日,又亲眼看着他用这样的方式了结自己的性命。
喉头微哽,百般的情绪全都积压在心间,齐子元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那具浑身是血的尸首缓缓开口:
“杀人偿命……落到今日这个结局,全是你咎由自取。”
第八十章
片刻之后,仵作跟着府役匆忙赶来,让本就狭小的屋子变得愈发拥挤,也愈发闷热。
“陛下,”眼瞧着齐子元前额沁出了一层薄汗,陈敬急忙拿出锦帕递了过去,看着他擦了汗才又探头小心翼翼地往床榻上看了一眼,小声道,“奴婢瞧着这仵作要查验一会,这里人多眼杂又闷热,奴婢陪您到外面稍歇一会?”
“也好,”仵作验尸的时候确实不该有太多人在场,齐子元点了点头,转向一旁的孙朝,“孙大人一起吧。”
孙朝闻言点头,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汗,朝着门外做了请的手势,“陛下这边请。”
太阳依旧是火辣辣的,将脚下的青石砖晒得发烫,热意穿过鞋底蔓延到全身,只走了几步齐子元就被上下两个方向的热气烤得头晕目眩两颊发热。
察觉到齐子元的不适,孙朝加紧了脚步,一路擦着汗将他引进了府内的正堂。
炎热是依旧的,但好歹屋舍宽敞、门窗也都是开着的,不至于像刚刚那般憋闷,让齐子元多少缓了口气。
“陛下,”陈敬从随行的内侍手里接过水囊,奉到齐子元手边,“天气太热了,您多喝些水。”
“好,”齐子元从陈敬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大口,感觉喉间终于舒服了一些,才又道,“朕与孙大人有事要相商,你们去外面等会吧。”
陈敬应了声,又拿出一条锦帕递给了齐子元,才带着随行的内侍、近卫一起退到了门外。
“坐吧,孙大人,”齐子元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看向旁边还站着的孙朝,“这里是京兆府,你自便就是,不用理会朕。”
“多谢陛下,”孙朝应声后才在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顺手端起手边的水盏喝了一口,才又道,“虽然仵作还没查验完,但依着臣的经验来看,周济桓的死因应该是中毒。”
“毒是他自己备的,”齐子元垂下眼帘,声音里辨不出什么情绪,“这是他给自己选的结局。”
孙朝微滞,声音低了几分:“这是臣的失职。”
“他陷害宋清,草菅人命,按律也是该死的……虽然这种死法有些便宜他,”齐子元抬眼看着孙朝,语气和缓,“你这段时日殚精竭虑,能让周济桓这种人认罪已是十分不易,又何来失职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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