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之的视线都粘在珍珠上,遗憾道:“太可惜了,当初那圣女都打输了的,我为什么就那么走了。”
林慕停下脚步。
弃幽:“贵客有什么……”
林慕掩在袖子下的手霍然收紧,一把握住海螺。
识海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慕摇摇头,平静道:“没事。”
然后继续朝前。
弃幽也没在意这点小插曲,只是多看了两眼他刚才停下时看的珊瑚,沿路走沿路和他介绍鲛人族。
“自从圣女失踪,族内已经好久没有过喜事了,”弃幽神色伤感,“当时妖族入侵,要求我们归顺于他们,光是年年要求朝贡的数额就让我们难以承受,还想逼我们参与妖族和人族的大战,我们自然不愿,葵以……”
她从沉痛中回神,见林慕没听过这个名字,向他解释道:
“也就是圣女,带领我们和他们殊死一战,我身受重伤,被族人送回族地养伤,后来我接到消息,说大战胜了,可葵以在和天蛇首领的决战中受了重伤,下落不明……”
葵以。
原来这才是上一任圣女的名字。
鲛人圣女被囚禁在深宫时,人
人叫她月妃,说她容色倾城,如月下神女,从没有人提过她真实的名字。
她也不屑于告诉别人。
绫月皇帝不会让别人和她过多接触,就连源柊梧,大概也没能和自己的母亲真正相处一天。
圣女未必喜欢这个被迫生下的儿子。
以至于最终,他连自己的母亲叫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无从告知林慕。
林慕记下这个名字。
“当时我没放在心上,在海中很少有敌人可以和我们匹敌,只是受伤了而已。她是我们的圣女,只要养好伤就会回来……”
弃幽望向远处。
大海太深了,深的看不到边际,以至于……鲛人圣女没能找到回家的路。
彼时一面,即是永别。
一直散发着欢欣气息的鲛人泪安静下来。
弃幽安抚地摸了摸她,“我当时以为她是伤势太重,才会这么多年不归,直到后来,那个孩子来到海边,告诉我们……”
弃幽拂过自己的鱼尾,她的鱼尾是金红色的,夕阳照海一样灿烂。
而那个孩子……和她不一样。
他和所有的鲛人都不一样,他没有鱼尾,除了他母亲赋予他的水灵根,也没有一丝一毫鲛人的特征,完完全全……
是个人类的模样。
那是人族的皇子。
也是圣女受难的象征、抹不去的耻辱。
弃幽现在想起他来,依然觉得心情复杂。
只得略过。
“鲛人在海中得天独厚,除了那些神之一族,任何种族都无法真正匹敌我们,获得这样力量的代价就是永远无法离开大海。”
鲛人离水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不仅是干枯,还有岸上那些野心勃勃的种族,不仅人族,妖族同样在窥视他们。
“我知道她在哪,但我没办法救她,太多人在觊觎我们了,我是鲛人祭司,不能拿鲛人族冒险,只能一遍遍推演天命。”
弃幽抬起手,一缕雪白的发丝落在手间。
凡人何以窥天命?
想要得到不属于自己的,就必须付出代价。
一次次的卜算,已经耗干了她的生命。
她冲林慕笑笑:
“一开始什么都算不出来,但大概是可怜鲛人族吧,十八年前,天道忽然递给我一道意识,告诉我将有天命之人诞生,如果有缘路过我族,会指引他前来。”
“承蒙天道不弃……”
“我用余下的寿命炼制了命盘,唤来葵以诞下的那个孩子,把命盘交给他,让他去寻天道所说之人,然后就一天天地等。”
“好在终于等到了。”
弃幽把鲛人泪放在心口,“你们也回家了。”
鲛人泪和她身上的光晕彼此融合。
鲛人祭司哽咽了一下,神色凄怆,发出一声悠长的长音,如鲸落时大海时的哀鸣。
鲛人泪安静下来,贴在
她掌心中。
林慕略垂了下眼。
鲛人祭司考虑到林慕还是人族,推演天命,知道他要来,欣喜之余,细心地设了宴款待林慕。
摆宴席的桌子也是珊瑚打磨而成。
作为客人,林慕就坐在弃幽下首,仅次于她的位置。
一开始鲛人族还不敢来他面前转悠,只敢偷偷摸摸打量他。
直到一个年级尚小的鲛人站起身,兴奋地张望了两眼。
看着也就和小圣女一样大。
却格外不怕生,游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海螺酒,期盼地看着他。
海螺口有一层薄薄的彩色光晕,封住里面的酒液,不让酒液和海水混合。
林慕听不懂鲛人语,但他能领会对方的意思。
弃幽也笑:“她说感谢你。”
既然是做客,林慕也没推辞,接过来一饮而尽。
小鲛人眼睛亮了亮,常年不见光而冷白的脸颊浮上两抹酡红。
浅橙色鱼尾一摆,游回父母身边去了。
她走后,其余鲛人也坐不住了。
酒过三巡。
林慕有些醉了,婉拒了又一个来敬酒的鲛人。
鲛人有些失望,但也没勉强,摆着尾巴离开了。
林慕面前安静下来。
他喝了不少,东西倒是没吃多少,而且鲛人大多喜食生肉,龙虾、蚌、贝……满满摆了一桌,大多都是生的。
看着再鲜美,他也下不太去口。
他口腹之欲很浅,没有顾随之催促的时候,很少主动吃什么。
倒是鲛人酿的酒味道不错。
甘甜可口,也不算烈。
他重生回来没练过酒量,全靠金丹修为强撑,喝到后面,酒气上涌,脸颊阵阵发烫。
林慕托腮走神了一会,把袖子里的海螺掏出来,贴在脸边降温。
海螺表面凹凸不平,贴着并不舒服。
但他没挪开,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挨着,等酒意蒸发出去。
耳边忽然传来低低的男声。
“想不想去看我杀的那条龙?它的尸骨应该还在海里,龙骨也是不错的炼器材料,说不定还能找到妖丹。”
林慕从中听出了一丝认命,偏了偏头,把滑下来的发丝挽回耳后。
“嗯?”
“我带你去看,你把我放回你识海。”
林慕往后靠在贝壳软椅上。
珍珠白的贝壳边缘柔滑,铺着厚厚的浅青色海草。
酒意上头,他人有些惫懒,说话的语调慢悠悠的:
“前辈在跟我谈条件吗?”
顾随之心说这怎么叫谈条件,他……
他想躲开少年就着醉意一下一下轻抚的动作。
奈何螺在人掌中。
只能……任凭对方用指尖一点点勾勒海螺上的纹路和凸起,这里碰一碰,那里敲一敲,玩的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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