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物顾不上那么多,问:“你怎么了?”
唐约一点也不困,脑子里都是终端、星球之力和下一个结婚对象。
他的光脑搜索词条全是沉坞,对方的资料很详细,但没有露脸的照片,黑色的面罩遮住局部面庞,很难拼凑下半张据说因为战场受损的脸。
也不像袁雾的毁容,网上还有一寸照。
“我没事不能找你吗?”
唐约低着头狠狠搓着一二零四的毛绒脑袋,“你明明可以不来的。”
“你说过会在你身边的。”
男人坐到唐约身边,复制体身上残留的沐浴露味和唐约身上的一样,他是洗完澡后被唐约赶走的。
唐约:“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就信了。”
他刚要往后靠,对方就自动凑了过来。唐约也没推开男人的怀抱,他盯着自己脚踝被某些生物尾巴缠绕过的痕迹,“我喜欢的是你的灵魂,不需要这样的躯体陪伴。”
说完他哦了一声,“闻雾源,你有灵魂吗?”
这个问题污染物也无法回答,他想了想,吻了吻唐约还泛红的眼尾:“我早就上载了。”
这又是一个新的词,唐约讨厌这种不懂,也知道解决问题比烦躁更重要。一二零四见状辅助名词解释,“就是在我们大脑最活跃的时候转化成代码,这样就永远存在了。”
它还怕唐约听不明白,又复述了一遍流程。
一二零四和闻雾源都被锁定了关键词汇,这样的从前反而不会触发禁言。
唐约皱着眉头理解,“所以你们是被杀死的,这怎么叫活着呢?”
一二零四描述得避重就轻,没有提过程,唐约抿了抿唇,解开了捆着它毛绒翅膀的领带,“很痛吧?”
“我已经没有痛觉了,”马犬串串变成大鹅管家也狗里狗气,又去蹭唐约的膝盖,“后来我就永远陪在小……小褚身边了。”
唐约:“是陪在阿德里安身边吧。”
唐约腮帮子很酸,他没有抬头,一二零四说:“阿德里安也是小褚。”
唐约:“你告诉我在闻雾源的意识进入之前,阿德里安只是程序。”
他叫身边的男人最初的名字,对方听着很陌生,还有种诡异的心惊肉跳。
一二零四也觉得很乖,忍不住说:“大约你怎么喊他大名呀,我记得家属院的丰禾妈妈一生气就这么叫她爸爸的名字,你现在还是很生气吗?”
都不用一二零四过多交代前因后果,唐约结合闻雾源做阿德里安的时候透露的,可以得出一二零四就是闻雾源小时候捡回家的断腿小狗。
后来也被上载,成了陪着他的电子管家。
上载是把活物电子化,不亚于杀人,做这么残忍的事的人会有善心吗?
还要弥补被上载人的寂寞,把他的宠物也上载了?
唐约:“是啊,很生气,谁干的。”
他一直没有抬头,一二零四的鹅脑袋是侧着的,它的视线并不能看见唐约的脸,坐在一边的男人刚伸手就被唐约拍开,“没问你。”
小狗电子化后更会看人脸色,它知道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个场景它乐见其成。
哪怕气氛并不美好,他依然喜欢这样聚在一起的时候。
虽然主人不是人,主人喜欢的还是人,它也不是真的马犬串串,变成了需要躯体才有实感的电子生物。
一二零四:“院长干的。”
研究院家属院生活的马犬串串一天很漫长。
它偶尔和保安坐在一起晒太阳,中年保安很爱絮叨,似乎是闲得没事,给狗介绍,狗也从气味对上谁是谁。
闻雾源的味道像夏天清晨的薄雾,周卓是芒果味的,他一年到头吃这种在小狗眼里油漆味的东西。
柳丰禾是周卓的女朋友,她身上有海棠的香味,总是给一二零四喂番薯干,抱怨周卓约会偷鸡摸狗。
人随着年龄增长,味道会越来越重。
副院长是个很说话的人,也会和一二零四打招呼,认得他是学生救助的串串狗,总问这狗的耳朵怎么比驴还大。
院长早就搬出去了,一二零四第一次见他还被踹了一脚,对方试图让保安把狗丢出去,说影响老人生活。
当时闻雾源正好放学回来,抱起一二零四捡起它被踹坏的辅助装置,说这是我的狗。
这是马犬串串狗生仅次于遇见闻雾源的第二重要记忆。
它本能地厌恶院长,动物偶尔的敏锐可以分辨善恶,头发斑白的院长姓从,小闻对他很恭敬,却又抗拒。
一二零四还记得当时小闻搂紧自己的力度,比平时更用力。
犬类的护食不过如此,可是人类也有这样的时候吗?
院长问了小闻几个问题后离开了。
一二零四声音机械,马犬串串不会说话,但人工智能可以。
它说话还夹杂着主人故意的玩偶躯体辅助叫声,但现在的气氛嘎嘎两声也没人笑,唐约绷着脸听完人工智能过分清晰的院长第一印象,又想起那天黄昏宛如被绑架的闻雾源。
他问:“你们不是自愿的,对吧。”
一二零四说:“我是自愿的,小卓征求过我的意见。”
坐在一边的男人忍不住说:“你当时是狗智商……”
毛绒大鹅大声反驳:“我当时的智商有五岁。”
它还挺了挺大鹅毛绒绒鼓囊囊的胸脯,得意地扑棱翅膀:“小卓夸我是全世界最聪明的狗狗。”
黑发男人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唐约倒是很捧场:“全世界最聪明的狗狗一二零四,请告诉我小卓又是谁。”
“是我的朋友,”背景几乎全透明的污染物拉过唐约的手,客厅落地窗外的天还没彻底亮起,但已经能看到日出了,“他叫周卓,是我老师,也就是一二零四说的副院长的儿子。”
“一二零四是他在我上载之后偷偷上载的,模型是柳丰禾,也就是周卓的女朋友做的。”
“我们都是一个少年班的同学,父母都是研究员,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对闻雾源来说,时间早就不能用分秒年月日计算。
他的一生在十七岁那年画上句号,从此后经历了漫长的时代更迭。
末世前,末世后,漂流计划,星系作战计划,再到现在的时间。
对唐约来说不过十年多几个月。
同样的十七岁,唐约穿越到陌生的未来世界,这里没人称呼9090星地球,他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却拥有得比过去多得多。
“你怎么哭成这样。”
复制体气质冷峻,五官也凌厉,程序设定又有两面性,现在主意识压得也很费力,还是努力地安抚,可惜脸还绷着,像是被威胁了一样。
他拿手帕擦唐约的眼泪,眼神和从前如出一辙。
唐约想:我当时为什么不笃定一些呢?
明明老板也是这样的眼神,阿德里安是,都有这么多提示了,反正这个世界和疯了一样,把活人电子化要永生,不对,人一向这样,贪得无厌,想要的永远填不满。
那眼前这个男人呢,他还没彻底长大就成了实验品,一二零四说不痛,那他呢。
唐约握住复制体的手,除却亲密时刻不受控制的眼泪,他是个过分坚强的人。
闻雾源也很清楚,或许除了母亲的病故,对方后来的眼泪都是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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