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看似纨绔的皮囊下,还有潇潇君子骨,没辱没了他家门风。
“来人,给虞国公递拜帖,就说好久没与老哥哥喝酒,近来我家孙子不懂事,只知道扰我清净,”定国公说着斥责的话,故作语气,眼中却是笑着的,“惹得我心中烦闷,特来找老哥哥叙叙旧,散散心。”
国公府的侍从领命而去:“是。”
翌日早朝,承安帝颁旨,周丹墨果真替掉了虞国公世孙,成了监军,皇上也起用了楚昭,同意他领兵。
但皇帝同意的方式,却在所有人预料之外。
他允许秦王调集鸣沙关、月山关以及远望营的兵马,前去收复远望营驻地,给了一张圣旨,一方额外的金印。
但没有给本属于元帅的,可调动四方兵马的虎符。
此举一出,朝廷哗然。
就连不是皇子党的兵部尚书都下跪劝谏:“皇上!自古元帅领兵,断没有此等先例,只执金印不执虎符,若遇军情变动,无法及时调兵,延误军机,该如何是好啊!还请陛下三思!”
这就是承安帝想出来的主意,不赐四方虎符。
承安帝吃了秤砣铁了心:“尚书这话如何说起,我已许他两关一营的兵马,即便有新变故,应对也是绰绰有余。”
“皇上,”新任首辅张阁老也道,“蛮人为何突然大举来犯,原因尚且不明,整个北方都该严阵以待,只许两关一营,怕也捉襟见肘。”
“其他地方若动,自然有相应的将军应对,届时各处军报来了朝廷,再做定夺,秦王就一个人,也没三头六臂,他此番负责把远望营拿回来就成,朕不是让去追着别人死战的。”
承安帝闷得咳了一声,不轻不重,他只当嗓子说干,自己也没太在意,接着道:“他人来犯,我们自然要战,但不可穷兵黩武,今岁粮草吃紧,我们也得顾及百姓吃喝。”
他这话一出,朝堂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刚抄过一个魏长河,国库现在充裕富足,玉州前知州倒卖出去的粮食,用从玉州抄家的银子又购回一大批,不仅满足了流民赈灾,还绰绰有余,将被祸祸的粮仓也填了。
今年大齐总体收成不错,粮草绝不至于吃紧。
但皇帝就是要说瞎话。
楚昭心里连连冷笑,他扯扯嘴角,接了圣旨和金印。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真遇上什么糟糕情况,他该动还是要动。
如今的朝野中他再是孤立无援,有皇兄,还有子衿。
子衿说了,让他不必顾忌,只管去战,那他就敢放手去做。
沈子衿站在文官之列,看着楚昭笔直的背影,和高台上皇帝俯瞰群臣的目光。
沈子衿微微垂下视线,捻了捻自己冰凉的指尖。
本来在计划里,承安帝是能再健康一阵子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出了边疆这档子事,皇帝如果不使绊子也就罢了,却下了这么一道足当史书笑料的旨意……
那他们的进程也该变一变了。
艳红的朝服袖口垂落,掩去了沈子衿干干净净的指尖。
纵然有昨日里在暖阁里的几句利话,但刻板印象很难改,大部分人眼中,他依旧是那个安安静静,弱不经风的秦王妃。
楚昭出征在即,一应事务变得繁忙起来,要交代巡防营的事,还要督促军需粮草的筹备,这次他要直接先带一部分走,因此得去盯着进度,免得有些人阳奉阴违,磨磨蹭蹭。
夜里沈子衿由着他闹,身体逐步适应后,倒是也能多闹一闹了,好在楚昭本来就时时顾惜他身体,即便要分别了,念得紧,对他也还是很温柔。
楚昭曾经问如果他去巡防或打仗,走个十天半月,沈子衿会不会想他。
如今真要去边疆,楚昭却不问了。
因为沈子衿的答案是肯定的,他已经知道了。
两人带着热意拥在榻上,楚昭吻过他眉眼,哑声道:“想把你也一起带去,又怕你跟着吃苦……”
沈子衿笑了笑,没说话,只也偏头回吻他。
就算沈子衿愿意吃苦,也没法跟着走,皇帝连虎符都不给只给金印和圣旨,是绝对不可能放沈子衿出京城的。
京城这繁华地啊,也是座金丝笼啊。
两人这回足足闹了一夜,沈子衿腰酸腿软,早饭都是在床头吃的,直到午饭才下地,即便秦王再温柔,也改变不了沈小侯爷是个脆皮的事实。
闹太久,就会变成如此。
沈子衿坐在软垫上叹气,不行,还是得抽时间锻炼锻炼了。
用过午饭后不久,东宁又来请教学问,刚说到一半,孟管事急匆匆跑进来。
他老人家虽然身强体健,但也极少用跑的。
“侯爷!”
沈子衿听他焦急的语气,心头微微一沉,预感不妙。
“外面、外面来人,皇上召你进宫,说是想见见你。”
沈子衿其实很想霍然起身,然而腿还有点酥,办不到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因此他坐在原地,在所有人神色都一变的时候,安如磐石。
东宁是吓得真起了身:“皇嫂!”
皇上从不召沈子衿单独入宫,楚昭出征在即,他召沈子衿前去,还能为了什么?
周围人都紧张起来,沈子衿被他们围着,本来也提起的心反而慢慢放了下来,这种时候得有个主心骨,总不能大家都跟着乱。
孟管事急得很:“王爷还在督办军需,怎么办,先派人叫王爷回府?”
“孟伯,别慌,”沈子衿嗓音如清泉,仿佛碰上的不是事儿,十分冷静,“来的只有公公,还是有旁人一道?”
孟管事愣了愣,才飞快道:“还有禁军和锦衣卫,说是护送王妃。”
那可以确定了,来者不善,这一趟进了宫,怕暂时是出不来了。
沈子衿捏了捏手指,声音依然稳住了:“去回话,就说给我一点时间整理衣冠,随后就到。
“小白。”
白枭:“在!”
“你去把武服换掉,做小厮打扮,随我一道入宫。”
白枭:“是!”
东宁也立刻道:“皇嫂,我跟你一起入宫,我去找皇祖母!”
沈子衿揉揉他的头,这次没有拒绝:“好,宫中你更熟,麻烦你了。”
沈子衿轻呼一口气,撑着桌子缓缓起身:“孟伯,我给王爷留个口信,关心则乱,让他不用着急。”
他此番入宫,看似危局,可这危字的刀口对着谁,恐怕还不好说呢。
第73章
宫闱森森,殿宇巍巍,这不是沈子衿第一次入宫了。
头回来的时候,他还抱着我在古代旅游的心态,权当参观历史宫殿,看得津津有味。
这回来的时候,就没什么欣赏的意趣了。
景总是随人心而变动的,人开心时,枯木枝丫也是水墨风雅;人心凉时,烂漫山花也是满目皆伤。
沈子衿觉得,这宫里的墙是挺深挺长的,尽管皇帝还专门吩咐给他抬了轿子,也总觉得走了好久。
入了暖阁,沈子衿瞧了瞧皇帝的脸色,光看外表,还很康健。
皇帝先不咸不淡拉了几句家常话,而后道:“听说你前些日子身体不好,凶险万分,还是国师给拉回来的。”
沈子衿先前在暖阁里怼人的话,承安帝确实也有惊讶,但过后也没怎么放心上。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当时为了军情大家都焦头烂额,沈子衿有点儿脾气闹一句无伤大雅。
毕竟沈子衿先前也塑造过渴望报效大齐报效皇帝的人设。
沈子衿把自己人设稳住了,感激:“是,还得多谢陛下和国师。”
“无妨。”承安帝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秦王出征在即,你一个人在府上也无他事可做,不如就进宫住一段时日,朕让国师再好好给你调理调理,要是能把病根除了,岂不是皆大欢喜,也好让在外的秦王放心。”
沈子衿心头一呵:让秦王放心?怕不是让你放心。
他就知道,今天进了宫,皇帝就没准备轻易让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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