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蕤开始苦恼没有卫生纸,也没有干净的水冲洗伤口,更不知道刚才触碰的地方是不是带了许多细菌……
几滴血珠从空中坠下,最终的归宿并非被土地浸没吞食,而是掉进了漆黑无光的口器之中,被人舔食得分毫不剩。
那是一只拇指粗长的黑色虫子,浑身覆盖着黑色甲壳,十几只触脚哒哒点地,两只细长的触角抖动得十分强烈。鲜血入体,它浑身的反应更加剧烈,活像吸食了什么兴/奋/剂。
只有它自己知道,身体活像是被人碾碎重组,痛苦得快要死掉一样,从头至尾寸寸断裂,不留一点余地。
妈妈这个字眼烙印在它的基因里,仿佛能够抚慰它忍耐地狱般的痛苦。
它最后要走到妈妈身边,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献给妈妈,永远不让妈妈难过。
这只虫子太小了,巷子里很暗,黑漆漆地融入阴影之中,时蕤理所当然地没有看见它。
他又想起刚才听到仿佛幻觉的声音,不敢在这里继续停留下去,赶紧转身急促匆忙地远离这个巷子。
两只绿色复眼只能凝视着那道披着黑色斗篷的瘦弱背影远去,慌乱地颤动着,无法动弹。
‘妈妈,好疼……’
……
雨已经停了,时蕤松了口气。
黑色斗篷和口罩给了他些许勇气,他又拢了拢身上的黑斗篷,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和孤魂野鬼没有两样。
路过的人只是扫了他两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
不知不觉,时蕤走到了之前闯入他眼中的那栋大楼,它真的太巍峨庞大了,不需要仰望就强硬地挤入别人的视线,与贫穷混乱的街道泾渭分明。
连那附近的城区都要干净整洁得多,里面的人看起来也比外区的人更加体面光鲜。
守卫冷漠鄙夷地打量着从他们面前走过的贫困区的人。
“贫富差距真的很明显呢。”轻浮又带笑意,还有几分无奈。
时蕤转过头,青年也测过脑袋来看他,注意到他漂亮的眼睛后呆了两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街上偶然遇见的栗色头发青年看起来很阳光,笑起来时嘴角还奇颗小虎牙。他举手投足间都有种说不出的优雅,气度也很从容,随意穿了件衣服,但也是难以言喻的高贵,不太像是这种贫穷地方的人,和贫民窟格格不入。
时蕤没有吭声。
青年似乎也不介意他的无视,自顾自地说:“其实在帝国之中,这样的贫富差距也存在,而且还不少,联邦稍微好一点。但在流浪星域,这种的差距是最明显最恐怖的。”
时蕤本来不想说话的,可还是没忍住,轻声喃喃:“科技生产力到了高等的地步,为什么还会有这样鲜明的不公平?”
也不知道是他眼中真情实意的困惑,还是因为他出人意料的声音,青年呆愣了几秒,才缓缓地说:“谁知道呢。人本身就有劣根性,精神力天然地将人类还有其他种族划分成三六九等,加之寄生种的存在,本就高精神力的人怎么可能甘心被别人压上一头。”
他意味深长地说:“不是发展了就一定没有压迫的,同类之间的压制自古以来就存在。”
时蕤听得云里雾里的,精神力和寄生种都是他未知的领域,他根本不敢贸然提出疑惑。
两人之间又安静下来,良久无言。
时蕤觉得有些尴尬,转身就走。在中心城区两个守卫频频看向他们,眼神也有点让他不舒服。
孩童喧闹的声音自他的身后响起。
贫民区的孩子都皮实又过分活泼,这里是他们偶尔聚集的地方。中心城区的人们有时候会把贫民窟附近的地方当垃圾堆,不要的东西直接往这里一扔,孩子们就欢天喜地去翻找,如同寻找什么珍宝,翻到几成新的东西还会兴奋得脸都红了。
时蕤走在路上就被跑过来的孩子撞到了,五六岁的孩子,浑身都是牛劲,撞了人之后还能风风火火继续往前跑,他却被撞得往后仰倒。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倒到一半就被人给接住了。
青年握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横住了他的腰,才没有让他摔倒在地上。
时蕤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青年脸上也有明显的惊讶。
后者很快就收敛了脸上的神情,绅士地放开手,朝着那群孩子抱怨:“你们下次跑的时候能不能小心点儿。”
那些孩子不理会青年,有的还转过身朝他做鬼脸。
时蕤看着,刚刚撞他的五岁左右的小孩竟然一拳打碎了他旁边的巨石,挑衅示威似的朝着他们看过来。
他眼睛睁得更大了,小脸也不剩多少血色。
时蕤是柔弱得一阵风都能刮倒,星际的小孩却能轻轻松松锤碎一块石头。
青年冷笑一声,袖子往上一撩,低声骂了句什么。
优雅的时候极致优雅,该粗暴动手时不会犹豫半点。
几分钟之后,时蕤呆呆地看着被压过来朝自己道歉,哭得眼泪鼻涕注外冒的小屁孩,良久说不出话。
因为这样一件小事,时蕤也很快和青年熟络起来,青年外向开朗,侃侃而谈介绍自己时也不落窠臼,他说自己名字是费里克斯·斯皮格尔,同时也是克洛伊帝国的一名小贵族。
他在说起斯皮格尔家族时与有荣焉,看起来也不太像是普普通通的小贵族,也许是话中谦虚了点。
一个月前,费里克斯因政斗失败被流放到了流浪星域,他一开始也很失落消沉,后来想着人生苦短,也只有两三百年好活的,没必要一直伤心下去,所以收拾好心情重整旗鼓,振作起来后在贫困区混得如鱼得水……
大部分时间都是费里克斯在说,时蕤在安静地听。
逛着逛着就到了晚上,时蕤感觉有些饿了,虽然他没说出来,但旁边的费里克斯却发觉了。
他说:“你饿了吗,要不要我请你吃东西?最近我工作的地方刚发了薪资,可以请你一顿的。你不用跟我客气,我这个人一向喜欢和投缘的人交朋友。”
时蕤摇头拒绝了。
费里克斯虽然看起来热情开朗,如同善良阳光的大男孩,可该有的警惕他也不能少。
不过对方谈起了工作,倒是让他心神泛起了涟漪。
而且费里克斯也没有介意他的拒绝,脸上还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让他稍微放松了些,试探性地向:“你刚才说的工作……可以详细说说吗?”
时蕤有些腼腆羞涩,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压着乌黑的眼珠:“抱歉,很冒昧问你这个问题,不过我最近也在找工作。”
费里克斯微微惊讶,温和地说:“没关系,生活所迫,在流浪星域是很正常的事。”
他话题一转:“这个地方交流不太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再说,可以吗?”
这次时蕤没有拒绝他。
他表现出了对这地方的陌生迷茫,费里克斯不觉得奇怪,他甚至猜测对方也是被流放的贵族,和他一样。
时蕤并不知道费里克斯的想法,否则的话,他一定会认真地告诉他,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费里克斯一开始带时蕤去的是露天酒馆,不是很精致,门口支起的招牌破旧,绘着乱七八糟颜色艳丽的涂鸦,凳子和桌子应该是从哪个垃圾堆里翻找出来的,长短大小都不一样。
人来人往的环境根本不能让时蕤放松多少。
他只是想起了切西尔的话,那个面冷心热的男人应该不会无的放矢,他不敢随意把脸露出来。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顾虑,费里克斯选择了换个地方。
酒馆里的喧嚷在身后渐渐远去。
“哟,切西尔,听说你最近又捡了个人?”漫不经心的调侃被大声喧嚷出来。
贫民窟就是这点不好,许多双眼睛在阴沟里偷偷盯着你,发生一点小事都可能会被熟悉的人知道。
切西尔淡声说:“赶出去了。”
他说的很不走心,其他人也没抓着不放。
大杯子里的琥珀色啤酒上冒着雪白绵密的泡沫,切西尔透过玻璃窗看见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少年若无所觉地跟着一个青年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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