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边还剩了不少竹片,他打算改天再做两个竹凳,这样就可以把之前不牢固的破木凳丢掉。
岑儿围着新做的竹床转了几圈,拍着手惊叹:“小溪哥哥好厉害!”
“这不算什么。”乔溪从床上跳下来,拿着湿布一遍遍擦拭床面的泥灰,道:“我手艺不精,只能做这种最简单的样式,反正能睡人就行。”
床终于做好了,乔溪擦完把它丢在院子里晾干,转身进厨房准备晚饭。沈夷光不想被当成吃白饭的,他低头看了看依然不能自由活动的手,懊恼皱眉。
他真想快些把伤养好,而不是废人一般袖手旁观。
这些天看乔溪总一个人忙碌,沈夷光心有愧疚。
晚上乔溪把竹床一点点挪进屋,靠着墙放好,刚好与沈夷光的床铺隔了一个过道。
他把放在太阳下晒干的金黄稻草满满铺上一层,又将被褥铺好,感慨今夜终于不用再睡冰冷的地面,总算有个好觉。
天气越来越冷,再有两个多月就是年关,躺上床的乔溪盘算这几天还是要再去山里一趟。
等天真正冷下来后就不那么容易进山了,他想赶在雪落之前多弄点钱存好粮食,这样他才能安安心心的度过穿越后的第一个寒冷冬天。
第二天天刚亮,外面有人敲门。
乔溪才刷完牙,听到动静开门,谁知屋外站着个陌生男人。
那人也是一身粗布麻衫,长得高高大大,不比大山哥矮,头上还挂着清晨的露珠像是匆忙赶路来的。
他手里提着个篮子,对乔溪笑得羞涩腼腆,憨憨的问:“你是小乔吧?俺是村东头的二胜子,咱俩小时候见过。”
听他自我介绍,乔溪一头雾水点头应下:“……哦。”
“你好。”
打完招呼,二胜子满脸通红,高大的身体微微佝偻,扭扭捏捏把手上的篮子往乔溪手里塞,接着抬头悄悄看了他一眼,像在期许着什么。
篮子里满满当当都是肉,看着非常新鲜。
乔溪疑惑不解:“……?”
二胜子张口欲言又止,两手垂在身侧不停搓着裤子,看上去十分紧张。
毕竟面前的可是他们村里最漂亮的村花!他打小就暗恋人家!
前天仲大娘同他说起这门亲事,他可激动地半宿没睡着,隔天偷偷过来想先看看心上人,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有这好运气。
可惜他准备了一肚子话,在亲眼见到村花后羞得半句都吐不出。
在乔溪愈发狐疑的目光中,二胜子还是没能战胜内心的羞怯,一米八多山一样宽厚的汉子抬起熊掌般宽大的手捂住脸,害羞的转身就跑,烟土滚滚绝尘而去。
独留乔溪傻傻拎着篮子满头问号。
这哥们干啥呢?
第14章
等到乔溪反应过来追出门,那个叫二胜子的男人早没了人影。他一脸懵逼的在门口站了许久,只得先把篮子拎回去,想着从山上回来再把东西给人送回去。
莫名其妙的一出,他可不敢随便乱收。
把早饭留好给家里那一大一小,乔溪吩咐岑儿看好家,背着他的竹篓又一次进山。
天气愈发冷了,昨夜还下了白霜,山林里比往常更阴冷,草地上也覆着一层白,每往里走一步,乔溪就觉得更冷一分,身上的棉服好像也被寒霜浸透,冻得骨头疼。
他不敢走太远,只能循着之前去过的地方摸索,想试着碰碰运气,万一让他捡着什么珍惜宝贝,下半辈子就不愁吃喝了。
日头渐渐升起,气温逐渐回升,褪去了清晨的寒霜,初冬晌午的阳光格外温暖,沈夷光撑着起来晒晒太阳,尝试更大范围的活动。他自觉近来腿脚似乎轻盈不少,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正常走路,因此得了机会便要多走动,希望能好得更快些。
岑儿还在院子里和乔将军玩耍,手里拿着上次乔溪从镇上给他带回来的糖糕。每次都只肯咬上一小口,在嘴里慢慢咀嚼,然后再咬上一小口。
这种粗糙的小点心,过去的太子殿下想要多少都有。宫里御膳房有个专门制茶点的厨房,岑儿最爱的是一道名叫“桂花乳酪”的甜点,每次都能吃上好大一碗,一点不觉得腻味。
而今他只有半包糖糕。每天只舍得拿上那么一小块,一点点在嘴里化开,尝着里面甜丝丝的香味,以此得到满足。
沈夷光对此颇为心疼,趁着院中无外人,他轻声唤道:“岑儿。”
和乔将军玩耍兴起的岑儿回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应了一声,安静的等他下一句话。
其实沈夷光并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忽然心头万千感慨,待看到岑儿纯真的眼神凝望自己,又不知该说什么。
见他久久不开口,岑儿自己走了过来。他的个子即便是在同龄孩子中也显得矮小,九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只六七岁的模样。
当初先皇后怀着他的时候身子几番不适,撑着病体生下他就与世长辞,甚至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她付出全部生命诞生的孩子。
失去了女儿的沈老夫人几乎哭瞎眼睛,没多久跟着离世。彼时沈夷光还是个毛头小子,不知他的大姐是怎样辛苦才保住这个孩子,他只知道后来再去皇宫,再也不见了那个柔声唤他“三郎”的姐姐。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沈夷光不喜欢这个孩子。他潜意识觉得就是这个孩子夺走了姐姐的生命,如果没有他,那么温柔的姐姐不会早死。
尽管他过去不肯承认,可小小的太子大约感应到了什么,每回在宫里见到心心念念的小舅舅,总会用那双暗含期待的眼睛悄悄看他,面上却又假装不在意。
如果没有先帝临终所托,沈夷光也许永远不会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和自己从不曾亲近过的小外甥静静的依偎在一起。他不自觉抬起手在岑儿脸上轻轻揉了揉,眼中涌出无限温柔。
岑儿乖巧的靠在他身边,小声问:“舅舅,我长得到底像不像母后?”
在宫里,他是无比尊贵的太子,无人敢忤逆他,也无人敢同他说真话。哪怕与他年级一般大的玩伴,也没有人真正将他当成一个孩子,因此他内心许多疑问无人可说,也不会有人回答。
他私底下偷偷听宫人们小心议论,说他和先皇后有八分相似,简直一个模子刻画出来。而先皇后的画像岑儿是见过的,就在他父皇的书房里。
画里的女人端庄柔顺丰腴富贵,一头乌黑鬓发被高高挽起,衣着华丽满头珠翠,一张脸又大又白,眉毛画得细细的,嘴唇也很红,根本没有传闻中那么美丽。
岑儿左看右看也瞧不出和自己到底哪里像。他没有细细的眉毛,没有红红的嘴巴,脸好像也没那么白。
听到他的疑问,沈夷光唇角不觉微微上扬:“你的眼睛和她一模一样。”
“真的吗?”岑儿有些高兴,又问:“那她好看吗?”
沈夷光毫不犹豫点头:“自然。”
他的姐姐满腹诗书才华横溢,又出身将门,一把红缨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当年甚至敢单枪匹马剿了一窝穷凶极恶的山匪,还在战场上与敌方三个天乾战得不分你我。
若不是后来不幸分化为地坤,她或许也会同父兄一样战死边疆。
而在她众多优势里,美貌是最不值一提的。
岑儿疑惑的皱着脸:“可我看过她的画像,根本不好看。”
沈夷光闻言,惆怅叹气:“画像吗?那当然不像……”
因为那是进宫后性情大变,不再像从前那样可以肆意策马奔腾的沈皇后。她的一言一行规规矩矩,就连画像都得按照“皇后”的样式来。
那些画师究竟画的像不像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画里的人是“皇后”。
岑儿听不懂这些,不过听说不像反而开心起来。因为这样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觉得那画像里的女人丑丑的,不是他的母亲。
只有舅舅说的母亲才是母亲。
他还没学会把喜怒哀乐全部隐藏,沈夷光很轻易就能猜透小太子的心思,欣慰之余又不免忧心忡忡。
先帝也曾说过,太子性情温良纯真,若能得人精心雕琢,来日必为明君。可是成为明君,也意味着他必须牺牲许多许多东西,付出常人所不能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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