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疲倦,虽然自己并未察觉,他的声音却是低弱而绵软的,听在谢临耳里竟带了点撒娇的意思。
“一小下。”
他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指,感觉到手上力道渐松,沾了血的手帕似乎从指缝间滑落到地上,但他没什么力气去捡,头不受控制地歪向一边,沉沉睡过去。
谢临垂眸看着身侧的人。
夕阳的柔光清晰照出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让他本就漂亮的脸部线条愈发柔和。他睡的不太安稳,眼帘随着清浅的呼吸轻轻颤动,眼底有明显的青影,前额的头发有点乱,唇边还有一道很淡的,没完全擦掉的血印。
他终于不再掩饰目光中的情感,肆无忌惮地盯着他沉睡的侧脸,伸手帮他把脸颊上滑落的发丝整理好,然后用指尖抹去了他唇边残留的血痕。
末了,他盯着齐沅有些别扭地倾斜着的脑袋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把他往自己身上带了带,让他的头能靠在自己肩膀上,有所支撑。
“睡吧。”他轻轻开口。
“好好睡一觉。”
·
“你还走不走?”
齐沅猛然睁开眼,看到金发的青年一身黑色风衣站在自己身前,眼里充斥着不耐。
谢临?
他费力地掀起眼皮,带着茫然无措的目光环视四周。他正坐在一个废弃的小院里,周围全是碎石屑,茅檐土壁环绕出一方小小的室内空间,青苔顺着砖墙缝隙肆意蔓生。
“回话。”
谢临抱臂站在他身前,声音比他手指接触地面时感受到的冰凉温度还要冷。
“我……”
齐沅手指瑟缩了一下,地上的泥灰带着粗糙的触感蹭过他的手心,触感尖锐而真实,他却并不能顺畅地开口说话。
一方面是他似乎不能完全控制这副身体,有心无力,另一方面是他现在难受的厉害,呼吸之间有密密麻麻针扎一样的刺痛感,四肢绵软无力,连坐在地上都有些费劲。
记忆的片段在脑海中翻腾着将他包裹。
他好像刚和谢临组队不久,作为他的队友和他一同进入了某个高危魇境,却并没有应对的能力,很快耗尽了全部的体力,甚至在这危机四伏的魇境之中存活下去都很艰难。
在这个小山村中奔波了一阵后,他已经不剩一点力气,只能坐在地上,靠着墙壁小口喘息。
外面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从屋檐下传来,谢临的黑色短靴上也沾了不少水迹,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呼吸之间充斥着潮湿而寒冷的泥土味。
他是想帮助谢临的,他想配合他一起破魇,想要站在他身边,证明自己的能力,最终却落得这样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仰视他的结局。
他太弱了。
终究什么都做不到。
甚至不敢去看谢临的眼睛。
有嘶哑的声音远远传来,他透过谢临风衣的下摆远远望见成群而来的人影。它们的肢体僵硬,皮肤在雨夜里显出青紫,眼球突出,脸上的肉腐烂到稀疏,能看见其下的森森白骨。
“……罢了。”
谢临回身挥刀,利落斩下一排又一排丧尸的头颅,它们身上爆开的粘液发出腻滑的声音。他最后冷冷回望了他一眼,转身决绝地走进阴雨连绵的夜色。
只留下最后两个字。
“没用。”
齐沅蓦地支起身子,呼吸变得格外急促。
“等……”
他伸出手,想抓住他飘扬在风中的衣角,却终究是徒劳。
谢临再也没回头。
眼前只有自己苍白无力,遍布青紫,指骨栉比的手掌。
遗憾而悲哀的情绪自尽力张开的指尖一点一滴将他浸透。
要是他能再强一点就好了。
要是他撑的再久一点就好了。
他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
不用太多,一点点就好。
他所想要的,不过是能够在这种时候与他并肩而战。
第61章 早餐
再睁开眼的时候,齐沅看到白色的天花板。
他没有太惊讶,乖乖躺着等待眼前彻底恢复清明,视线沿着天花板的纹路一直向下,看到输液架上挂着一袋透明的液体,管线连接着正不断滴落药液的袋子末端延伸到床上,最后由一根细细的针头接进自己的血管里。
他不喜欢针头。
于是他下意识动了一下扎着针的手背,却被一个微凉的手心轻而易举攥住了手腕。
齐沅顺着那人细长指尖传来的凉意往上看,谢临按着他的手和他对视,然后率先开口,语气不算太好。
“别乱动,会跑针。”
齐欢瞬间瘪了嘴,他手指在谢临掌心不安分地动了动,贴着他皮肤剐蹭两下,控制自己的注意力从那讨厌的针头上移开。
之前梦境一般的记忆里,他坐在破旧的茅屋里,浑身上下哪里都疼的厉害,心中还充斥着酸涩,好像心脏被划了一道口子,做什么都会痛。
和粉海中的雨夜一样,那段记忆里的世界也在下雨,呼吸之间都是裹着霉味的,翻腾的凉意,那份凉意在看到谢临的离去时被猛地放大,像是能冻结他单薄的躯壳。
获得这段记忆后,他才恍然发觉,对于原主来说,谢临竟是那样一个人。
会对他说“没用”,会用那样冷漠的眼神看他,会把他独自一人抛下。
而自己认知中的谢临……
齐沅垂眸看了一眼谢临抓着自己的手,扬起嘴角朝他笑了一下。
“我记得我是在车上睡的觉,怎么醒来直接在床上了。”
“刘东放也认为你该先来这里,而不是先回总部汇报。”毕竟能一觉沉沉睡到总部,喊也喊不醒,脸色苍白得可以和医疗部大门融为一体的人,看起来真的很让人担忧。
谢临说完,扫了一眼病床上人的脸色,发现他在床上乖乖睡了这么几小时后气色好了很多,眼眸澄澈,连嘴唇都带了点粉,脸上的神情有所缓和,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伸指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这次我睡了多久?”
护士走进来给齐沅测指标。做检查的间隙,他抬头看向依旧没有离开的谢临问道。
“十三个小时。满不满意?”
“……呵呵,还挺满意的。”齐沅伸手按了按后脑勺。
满意到头都有点睡疼了。
“满意就好,毕竟某些人之前也说过,破魇之后想去医院躺两天。”谢临一贯冷淡的脸上罕见地带了点调侃的神色,唇角绽开微小的弧度:“现在充其量也就是半天。你还可以再躺很久。”
“是哦,谢谢提醒。”齐沅半坐起来,朝帮他测血压的小护士笑了一下,转头对谢临假笑。
要不是谢临呛他这一句,他是真的快忘了自己在魇境里说过想进医院这种无厘头的话。
在紧张的破魇时刻之外,放松下来的时候,他和谢临之间的氛围总会微妙的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友好”,两人会不约而同露出各自稍有锋芒的一角,但却并不多么刺人,看在旁人眼里,这样的对话氛围反倒有些暧昧。
简单的检查结果显示齐沅的身体没有太大问题,除了吐血的原因还要另做详细的检查之外,如今他的身体状态尚且算得上是健康的。
小护士把各种数据记录在本子上,撤了他手背上的针头。因为输液的缘故,他的手臂有些胀痛,护士前脚刚离开,后脚他就缩回被窝,在被子底下揉按酸胀的胳膊,只留给谢临一个小脑袋瓜。
“你不用休息吗?”
开阔的单人病房里,齐沅瞄了一眼谢临的脸色,他换了一身衣服,黑衬衫的纽扣依旧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脸色白皙,眉眼微垂,依旧看不出一点破魇之后的疲态或劳累。
他忽然有点怀念魇境里谢临展露出肆意张扬的那瞬间。
谢临闻言摇头:“没必要。”
齐沅看着他走到病房一侧的小桌前拿起一个马克杯,把上面的盖子打开,轻轻抿了一口。咖啡的香味飘进他的鼻腔,冲淡了病房之中消毒水的味道,挺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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