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监,这是花名表。”小吏将一本册子双手奉上。
周元瑢翻动花名表,查看着每个人的信息。
每个人都能对上脸,只是在户籍那一栏,无一例外,写的都是一个“苦”字。
这个“苦”字,显然,代表的就是苦役犯。
周元瑢沉默了。
董方规看他翻花名册,也探头过来看,看了半天,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周少监,你到底想找什么?”董方规奇怪地问。
周元瑢走到沟渠边,一名工匠正从下面上来,周元瑢便拉了他一把。
工匠上来之后,对周元瑢连连道谢,抬眼看见他的相貌,吓了一跳,赶忙转身到一边去忙活了。
就好像有人警告过他们,不得和周元瑢接触一样。
周元瑢追上去,问道:“大哥,我想问你件事,你家住哪里,是服徭役来的,还是怎么来的?”
那人连连摆手,表示无可奉告。
周元瑢再问,他便躲到坑道里去了。
周元瑢只好把花名册还给小吏,继续往前走。
他一连查了几段工程,都是这样的情况,小吏很爽快地拿出花名册,花名册上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苦役犯,周元瑢拦住一个人问情况,那人又躲着周元瑢,什么也不说。
这么忙活了一早上,一无所获。
董方规看到后来,也明白过来,周元瑢想干什么。
“你是怀疑这些人,并不是苦役犯?”董方规问道。
“嗯。”周元瑢点点头,“实不相瞒,这里面有我认识的工匠,根本不是苦役犯,而是良民,杨文虎用对待苦役犯的方式对待他们,我认识的那人差点被他打到瘫痪,二老为他讨公道,如今也受伤卧床,无法下地。”
“嘶,”董方规面露同情之色,“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杨文虎说呢?”
“我不想暴露我认识的那人,他没有什么背景,杨文虎若是知道了是他向我透露的情报,定然会报复他。”周元瑢道,“而且,这也不是一个人的问题,是这些工匠之中,十之八九都是良民,只有一两成是苦役犯。”
“竟然只有一两成?”董方规诧异,“可是,杨监事不是说,上面给他派了六千名苦役犯吗?”
“我也不知道那六千名苦役犯在哪里。”周元瑢道,他指着前面的坑道,一群工匠正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干活,“你看这些人,像是苦役犯吗?”
董方规抬眼望去,只见那些工匠,身上都穿着不同的衣服,有些关节处绑着保护的布带,有些头上带着洁白的头巾,一看就是家里有人惦记的,不像牢子里出来的、穿着统一服装的苦役犯。
“这杨监事就有些过分了,怎么能用对待苦役犯的方式对待良民呢?”董方规也感到不妥。
虽然他自小生长在视劳动力如工具的环境中,但他也知道,苦役犯和服徭役的良民,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而且,在周元瑢的熏陶下,他也渐渐觉得,不应该用对待工具的手段来对待勤勤恳恳做事的工匠,工匠也是人,他们清清白白地出卖力气,没理由像贱民或犯法的恶人那样遭受鞭打。
“要不然,我们还是去找虞上卿吧。”董方规提议道。
“也只能如此了。”周元瑢叹道。
*
没想到,周元瑢和董方规来到虞上卿房中时,杨文虎已经在那里了。
杨文虎看见周元瑢两手空空而来,不由得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周少监,没想到你真来告我状,我真是伤心得很啊。”杨文虎冷笑着说。
周元瑢瞥了他一眼,随即转过头,对虞上卿行礼。
虞上卿点了点头,道:“你是来说苦役犯的事么?”
“正是。”周元瑢把他从王友志那里得到的消息说了一遍,但是没有提到王友志的名字。
杨文虎越听越气,忍不住质问道:“是谁告诉你的?这是血口喷人!”
虞上卿抬起手,制止了杨文虎。
他看向周元瑢:“这件事,你有实际的证据吗?”
“我……”周元瑢道,“我今天是想去搜集证据的,可是,那些小吏和工匠,似乎都已经准备好了应付我,所以我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
“周少监,我们判断事情,都是要讲证据的,如果你没有证据,这就是污蔑,我也没有办法因为你的一面之词,就去惩罚杨文虎。”虞上卿对周元瑢解释道。
虞上卿背后的杨文虎,对着周元瑢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好吧,”周元瑢也料到会是这个结局,虞上卿没有道理帮着他搜集证据,“我再找找证据。”
杨文虎冷笑道:“周少监,你还真是像苍蝇一样烦人。”
周元瑢一笑,并不作答。
眼看着手下两员大将针锋相对,虞上卿也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杨监事有任何违规行为,周少监,你还是不要过多插手尚方署的事为好。我听说京州排水系统的设计图还在陆续绘制中?”
“嗯,现在绘制完成的是主干道上的排水管道,后续还有分区域的排水管网图。”周元瑢道。
理念图、示意图和执行图是不同的三种图,前两种,周元瑢已经画完了,也和虞上卿、董少卿他们对完了。
后一种是要交到杨文虎手里的,直接用来执行的图,要求计算没有误差,还要根据实际的执行情况不断进行调整。
所以,目前只出到主排水管道的部分。
等到主排水管道建好,确定没问题了,周元瑢才会把下一阶段的执行图交给杨文虎。
杨文虎之所以来找虞上卿,也是为了这件事。
他发现和周元瑢沟通不能,两人之间的裂痕已经形成,他不想去向周元瑢一个刺头少监事低头,又需要尽快拿到后续的执行图,所以才会找到虞上卿,请虞上卿出面帮他催图。
“现在杨监事这边的主排水管道,不出七天就能完工,下一阶段的执行图,你什么时候能画完?”虞上卿问道。
“我尽快。”周元瑢道。
“周少监,你最好快点,我看你最近可闲的很,还有时间找我的茬。我要在三天内拿到后续的图,才好做分工,你最好别耽误了,否则上面怪罪下来,咱们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杨文虎冷哼一声,“自己屁股还没擦干净,竟跟在别人后头找茬。”
“杨监事,你少说两句。”虞上卿努力端水,“周少监,你听到了吧,三天内,把图交到我这里,我和董大人给你把把关。”
“是。”周元瑢行了一礼,退出房间。
董方规跟在他旁边,看他吃瘪,杨文虎得意,董方规心情也不大好。
“周少监,你接下来还是专心画图吧……”董方规道,“找证据的事,还是缓缓再说。”
周元瑢目露沉思之色。
忽然间,他抬起头,看向一个方向:“咦,那个人,不是赵三吗?”
董方规回过头,警惕地打量着少府寺的场院,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什么?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可能……是我看错了。”周元瑢道,“我刚才确实看见有个戴着黑色席帽的人走过去,晃了一下就不见了。”
董方规顿时打了个哆嗦:“不会吧,赵三不是被禁止进入少府寺了吗?难道他是偷偷潜进来的?他偷偷潜进来干什么?”
周元瑢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你看错了。”董方规道,“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嗯。”周元瑢一点头,跟着董方规一起返回将作监。
*
翌日早晨,董方规来到将作监,没有看到一向早到的周元瑢的身影。
一直到中午,周元瑢也没出现。
倒是虞上卿、董衡的身影出现在将作监正堂门前,神色间十分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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