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阵仗的访客了,两边囚室中的眼睛不约而同地向为首那名身披玄色长袍的贵气青年望去,那人是谁,为何他如此威风凛凛,甚至连权势滔天的杨太师都要落后他半步,以示对他地位的尊敬?
细小的议论有如蛰伏在阴暗角落里的虫子,不断发出簌簌响动,却难以捕捉到它的踪迹,如影随形地跟随着年轻的亲王,一直来到天牢最深处。
刑室。
几支十字形的木桩上,悬吊着昨夜在大相国寺中试图行刺开平帝的刺客,经过一夜的刑讯逼问,他们一个个垂着脑袋,身上皮开肉绽,衣服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血液和不明液体将杂耍服浸透,几乎看不出杂耍服本来的颜色了。
杨太师的效率确实够高,短短一夜,就把这几个刺客审成了这副样子,而且,魏玄极毫不怀疑,就算再审上十天半个月的,这几个人也会好好活着,只要杨太师不让他们死,他们就能在不断受刑的情况下一直活到老。
“武王殿下,您看,您是要在这里审问,还是进去审问?”杨太师客客气气地请示道。
魏玄极道:“来都来了,不进去一趟不合适。”
杨太师笑道:“里面确实腌臜了些,味道也大,怕冲撞了贵人,若是殿下不想进去,也没有关系。”
说着,杨太师招呼那司狱过来,向魏玄极禀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审问的成果。
司狱脸色黑沉沉地过来,语气也是十分低沉,禀报道:“回禀武王殿下,太师大人,这几人对怀揣前朝火焰锦囊之事供认不讳,承认他们是反晟复绍组织里的人,但是再问他们组织的细节,他们什么都不说。”
“不说?”魏玄极一笑,“把门打开,让本王亲自问问,看他们到底是嘴硬,还是另有主使。”
司狱面色不快,阴沉沉道:“殿下是怀疑小人的能力么?”
“杨文渊!怎么跟武王殿下说话呢,叫你把门打开,就把门打开!”杨太师斥道。
魏玄极惊奇地瞥了一眼司狱,他刚才就觉得此人面熟,原来又是杨太师的儿子,只是不知道是第几个儿子。
“这是三子,杨文渊,性子沉闷了些,也不会说话,请殿下多多担待。”杨太师笑道。
说话间,杨文渊将刑室大门打开,大门上缠了几道锁链,需要不同的狱卒配合拿出钥匙,一起动手,才能打开门锁——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哗啦啦的响动声中,铁栅栏门徐徐打开。
魏玄极第一个走进刑室,两脚踏在不知浸透了多少血迹的地面上,就算是经常在天牢里巡逻的狱卒,往往也受不了这个味道,进入刑室时,都要停顿片刻。
可是,魏玄极却像是天生对血腥味免疫一般,浑然不觉地来到十字木前,绕着木架上的刺客转了一圈。
“鞭子。”魏玄极伸出手,“杨司狱的那条。”
杨文渊迟疑了一下,杨太师对他点点头,杨文渊将自己常用的那条鞭子奉上。
这鞭子是铁制,上面有尖刺,一般人不敢用,稍微用不好,可能就会伤到已身。
就算是用鞭子的老手,不会伤到自己,也很难控制住力度,这一鞭子抽到犯人身上,稍不注意,可能就会把人抽死。
只有杨文渊这样把鞭子用到炉火纯青的司狱,才敢佩戴这样一条鞭子。
他解下鞭子递给魏玄极时,说实话是有些不屑的,想着这位年轻的武王殿下,虽然在外带兵打仗,立下赫赫战功,但是论这方寸间磨人的功夫,年轻人恐怕还是不行,不过,既然武王殿下非要亲自审问犯人,谁都拦不住,就让他打死一两个,还剩下那么些犯人可以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般想着,魏玄极那边已经抬起手来,鞭子自空中划过,“啪”地打在空气里。
众狱卒想笑又不敢笑,还没见过一鞭子什么都没抽到的。
然而,下一刻,他们却笑不出来了。
魏玄极伸手取下鞭梢上挂下来一片衣角和一只锦囊,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他不是为了抽人,而是为了隔空取物!
这些犯人身上本来就没有几块好衣服了,魏玄极取下来的这一片,大约就是最大的一片。
还有那只纹着火焰纹的锦囊,是挂在犯人腰间的,因为杨文渊和狱卒们已经收集到几枚作为物证的锦囊,所以剩余了一些,即便翻到了,也没有摘下来。
魏玄极随手一鞭,就够到了这两样东西,可见他运鞭的手段多么高超,想取锦囊可以,想取人要害当然也可以。
刑室中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犯人的牙齿格格打战的声音。
“这是前朝大绍的火焰纹?”魏玄极举起锦囊,问杨司狱。
“回禀殿下,正是。”杨文渊低下头。
“和前朝皇室御用之物上面的火焰纹比对过么?”魏玄极又问。
杨文渊有些疑惑,这位武王殿下难道在怀疑这些人并非前朝余孽,而是另有身份么?
“比对过,分毫不差。”杨文渊照实答道。
“好。”魏玄极又转过身,举着锦囊,对木架上的囚犯说道,“这样的东西,京城里没有哪个丝绸铺敢做,你们也没法从外面带进来,可见是私人做的,有这般绣工,水平也快赶上少府寺的织染署了,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能做出来的。”
杨文渊一怔,他们确实考虑过从锦囊的料子上入手,去调查锦囊的来源,再查账目,就能追查到是谁购买的,顺藤摸瓜,也就知道了这群刺客背后的组织到底盘踞在哪里。
可是,他却没想过,从刺绣的人入手。
料子都大同小异,这锦囊的料子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用料,至少杨文渊没看出什么特别,就算查到了哪家丝绸铺有这料子,也没法从买料子的无数客人里找出可疑的对象,而且,幕后组织还有可能是从别人手中买的料子,只是查丝绸铺的账目,就更查不到了。
除非是从刺绣的人入手。
杨太师看见杨文渊的表情,就知道他压根没想到,不由得摇头叹气,当了这么多年司狱,还只是会用刑,不会动脑子,真是令杨太师失望。
“如果私人所制,又有堪比织染署的绣工,肯定是出自大户人家之手,去查一查家里养着绣女的人家,比对比对绣工,就可以缩小范围。”魏玄极说道。
接着,他又举起刺客的衣角:“这杂耍服哪儿来的,查了么?”
“这……”杨文渊迟疑了,“小人还没来得及……”
“那就去查吧,”魏玄极把衣角扔给杨文渊,“衣服都打烂了,啧啧,能留下一片证据也是不容易,杨司狱,还杵在这干嘛?本王下午就要结果。”
杨文渊捧着衣角,俨然已经被魏玄极的雷厉风行所折服,但他仍然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杨太师,杨太师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杨文渊方才领命而去。
杨文渊呼啦一下带走了一大半狱卒,只剩下零星几个还留在刑室内。
魏玄极稍稍思索了一下,对杨太师说:“太师,我能不能单独和他们待一会儿?”
杨太师连忙摇手:“不可不可,殿下千金贵体,怎么能单独和这些危险的刺客呆在一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实不相瞒,我有一些话想单独问他们,”魏玄极垂下目光,不紧不慢地捋起袖子,活动了一下手腕,“有人在旁边,恐怕不太方便。”
杨太师明白了,魏玄极这是要用私人手段啊。
说实话,他是有点好奇的,杨文渊在用刑方面尽得他的真传,可以说世上在传的刑讯手段无所不知,魏玄极既然主动提出去审杨文渊审过的人,说明他对自己掌握的刑讯手段的独特性非常自信。
这也就引起了杨太师的好奇,年轻的武王殿下,到底掌握着怎样独特的刑讯技术呢?
然而,他却没有机会知道了,因为魏玄极要清场,杨太师不打算违背魏玄极的命令。
“好吧,殿下,那你一切小心,”杨太师说道,“一旦这些卑贱的犯人有什么异动,您一定要立刻撤出来,老臣就在石门外面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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