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 三(176)
天地胎膜上的天剑宗祖师也只是看了一眼净涪,点了点头,便就收回了目光。西天佛国里的诸位出身景浩界佛门的罗汉、金刚们虽然心情相对复杂了一点,但更多的是欢喜。不过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童子脸色就真是算得上难看了。
就连天魔童子也得承认,他这会儿的心情确实很糟糕。
糟糕到他脸色都绷不住,气息逸散了开来。
不过他座下的黑莲莲台极为神异,在天魔童子气息真正扩散的前一刻,莲台莲瓣一动,便将那些逸散出去的气息牢牢困锁在莲台方丈之内,不叫它打扰到旁的天魔童子。
有这一重结界护持,天魔童子就更是无所顾忌了。
“净涪!净涪!净涪!!!”
他一连低声叫了三遍净涪的法号,每一遍,都透着深重的杀意和悔恨。但每一遍唤出,他声音里的杀意都在成倍叠加,而悔恨则渐渐消弭,直至无所残余。
可这并不就是说这位天魔童子就此抹尽了他心底那些因净涪而生出的悔恨了。
不是的。
他此刻还是悔的,还是恨的。
他悔自己当年下手的时候怎么就没再细心一点,再观察得仔细一点。若他当时留心了,注意了,哪怕是景浩界天道插手,也绝对保不住当时还是皇甫成的他的真灵。再若是他更敏感一点,他也还可以在净涪得到佛门世尊青眼之前抢先动手。
他也恨自己怎么就粗心了,怎么就将他翻过去了。
他对自己是悔恨着的。可他对自己有多悔有多恨,他对净涪就更恨。
他声音里的悔恨之所以会渐渐消弭,不过是被天魔童子他自己收敛起来了而已。
可是即便是天魔童子对净涪的杀心再重,再想将他除之而后快,他也还是知道,他不能对他出手。
不能是他对他出手。
净涪得佛门世尊青眼,看重,他不想招惹佛门的那几位,所以不能是他出手。
天魔童子狠狠地拽紧了自己的手。
两只手相互用力,掐得他手掌上的最后一点血色都散尽了,皮肤白得泛青。
不能是他对他出手。
天魔童子不住地告诫着自己。
不能是他对他出手......
但他可以让别人对他出手。
对,他可以让别人对他出手。
佛门,佛门,佛门......
天魔童子魔怔地呢喃了几遍,终于想到了一个人。
不,是一个魔。
波旬。
波旬魔王。
而波旬魔王,正是他化自在天的天主。
天魔童子抬头,望向了殿上最中央的那一处黑色莲台。
黑色莲台之上,那位魔主也正睁开了眼睛,带了点笑意地看着他。
天魔童子忽然受不住,避开了目光。
他化自在天天魔主双眼幽深幽深的泛着黑,仿佛蕴着最深沉的恶意,即便是天魔童子,也有点撑不住。
天魔主见他避开,嘴角撇了一下。
但下一刻,他的目光就转落向下方世界,望见那个正在悟道的佛门比丘。
又是佛门啊......
还是先前的那个小魔修么?
不如,还是让他归位了吧?
无执已经快要用不了了,也确实需要个人来顶上他的位置,不如,就真的选了他好了?
天魔主那双无边深沉的眼眸透出一丝恶意。
他笑了一下,将目光抬起,望入那片各色佛光璀璨辉耀的佛国。
佛门的弟子修行就是太顺了,尤其是那些个悟性高的,更是容易提升。与其将这些人让给佛门,倒不如入了他们魔门呢。
魔门自在,总比佛门那边条条规规的能吸引人。更何况,这个比丘当年可还是他们天魔的苗子呢......
天魔主心念起,便又将目光垂落,望定景浩界中的那个年轻比丘,从那年轻比丘此刻的时间开始回溯,窥探他的过往。
但翻完这一幕幕过往之后,天魔主就有些犹豫了。
这个比丘,可真不是佛门那些个养得纯白无暇容易动摇的小和尚啊......
尤其这人的原则还强。
要想改易这人的想法和决定,非他自己动摇不可。而要他动摇......
情不能,欲亦不成,唯有恩。
可是这恩,佛门先予了啊......
他们天魔一脉确实跟这人也有些渊源,但无恩反有仇,若是再没有别的意外,这个佛门小比丘是不可能再入他天魔一脉的了。
要不......就毁了?
可是,佛门修的就是心。
本心不易,哪怕法力、境界不在,那些个秃驴也都能以最快的速度重修回来。
行不通的。
所以,最直接也是最根本的办法,就是更易他的本心。
天魔主想到这里,收起了神通,单只凝视着景浩界那小千世界里的年轻比丘他自己。
被这样一位天魔主盯上,若是旁的时候,即便是净涪,也很难不心悸。但这会儿净涪的状态不同,他还在悟道。
悟道中的净涪,所有心神全都投入了道中,根本就无有一丝余留在别的地方,自然就更无从察觉到那一点隐晦至极的惊悸了。
天魔主最后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小比丘,终于收回了目光。
需要时机......
天魔主的动作既隐蔽也不隐蔽。
隐蔽说的是对于修为低下的修士们。而这里所指的修为低下,不是仅仅指代景浩界里的那些未曾飞升的修士们,还包括诸位金刚、罗汉和大部分的菩萨。
而不隐蔽,说的自然就是那些菩萨境界往上的一众大能们。
世尊释迦牟尼座下的阿难尊者,自然就是那些菩萨境界往上的大能们之一。
他因《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而稍稍关注净涪,又因无执天魔童子对景浩界世界的情况也有些关注,所以很自然地,他也就注意到了他化自在天魔主对净涪这个小比丘的恶意与觊觎。
阿难尊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望向了上首的世尊释迦牟尼。
世尊释迦牟尼见得,回望过来,笑问道:“可是担心他了?”
阿难尊者恭敬合掌,垂首答道:“世尊不担心么?”
净涪比丘能得传《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其实真的不仅仅只因为世尊阿弥陀的接引,还包括了这位世尊对他的看重。
释迦牟尼笑容不减,平静的眼眸中透出无边的智慧,“阿难陀,波旬只是一种考验。”
净涪要走出来,考验与磨难不可或缺。
被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从来经不住风雨。
阿难尊者也是明白,但还是难掩忧心,“可是世尊,对于净涪来说,波旬魔王的境界和修为太高了啊......”
世尊释迦牟尼听得这话,也将目光转落在景浩界世界里的年轻比丘身上。
“可是阿难陀......”世尊释迦牟尼的声音里带了点赞许,“若叫净涪他选择,他也是愿意的。”
有多少人没看出来,或者没注意到,这位年轻比丘,他修的,是他自己。
不是佛的道,是他自己。
他的前一世,入的是天魔一脉,走的是天魔道,可他这一世,入的却是佛门,走的是佛道......
因为他修的是他自己,所以他承认他自己的一切,包括过往、现在和未来。
因为他修的是他自己,所以他也接受他自己的这一切,包括善、恶和自我。
他的现在,系于佛门一脉,但他的过往,却是在天魔一脉。
过往是过往,只可追忆,无可挽回。现在是现在,最好把握,不可轻弃。而未来......在未来,只可展望,未可触手。
他的自己,善、恶、自我皆在,却已分立,最后还得合聚,方能成就最真最诚的他自己。
世尊释迦牟尼的眼睛窥破了时间长河。
净涪的过往、现在和未来尽皆在他眼底。
他望向滔滔无尽的时间长河下游,对着那一尊背隐九层青铜宝塔的尊者合了双掌,点头示意。
时间长河下游的那位尊者察觉,转了目光回来,见得时间长河这端的世尊释迦牟尼,也从他所在的那一处位置站了起来,合掌探身,与世尊还了一礼。
礼见过后,世尊释迦牟尼将目光从时间长河里收了回来,还自望定那个小世界里的那位年轻比丘。
“阿难陀,”世尊释迦牟尼这样说道,“净涪需要波旬。”
就算不是波旬找上净涪,净涪也是要找到波旬那边去的。
不是为了那位无执童子,而是为了净涪他自己。
他的道,该是融合了他所修持过的天魔与佛门后走出来的他自己的道。
仅属于他自己。
而正因为是仅属于他自己的道,所以......他在这条道上所将遭遇到的一切,都该由他自己来解决。
也是只能他自己来解决。
阿难尊者听着这句话,顿了一顿,回身看着景浩界那个多灾多难的世界。
许久之后,他问道:“世尊,那么......世界呢?”
净涪要走他自己的道,所以他这一条修持道上所遭遇的种种艰难险阻,都是他自己的磨砺。待到他从那条道上走过来,他所遭遇的那一切艰难险阻就会成就他自身的光芒。
这一点,在世尊释迦牟尼提点过后,阿难尊者也都明悟了。
可是......景浩界世界呢?
世界走的晋升之道,若是开始的时候天魔童子魔染世界,甚至到最后将它拖入归墟,攫取灭世功果,那阿难尊者便当世界是遭遇晋升的劫数,渡不过劫难所以灭世。可是景浩界世界的情况不是这样的啊。
先前景浩界世界明明已经到了晋升边沿,却愣是被人一脚踹了下来。行,世界晋升就跟人的修为突破一样的,也有它自己的劫数。渡不过劫数,晋升失败结果就算再惨不忍睹,阿难尊者顶多也就是叹息一声而已,不会多想。
像景浩界这样的小千世界多如恒河之沙,便是阿难尊者心善,便是阿难尊者再看不过那位无执天魔童子的妄为,也不会多管。
说到底,破灭在那位无执天魔童子手下的小千世界不至景浩界这么一个,真算起来,两个手掌都数不清。阿难尊者要真跟他计较,早在无执天魔童子破灭第一个世界的时候他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但景浩界......
本以为已经到了晋升边沿一切妥当的它应该是能顺利晋升成中千世界的,但它被无执童子魔染了;本以为它被魔染之后是要被破灭的,但它又被重塑了;本以为它重塑之后还能继续修补本源等待下一次晋升世界的,但它又被无执童子侵蚀着。
景浩界它是招谁惹谁了,要有这么个生不得死不得的状况?
世界如此艰难,依附着世界生存的众生也是几如危卵。
阿难尊者每每看着景浩界暗土世界里日夜哀嚎悲泣的残魂,都觉得不忍。
净涪比丘发愿为那些无法解脱的残魂开辟独属于景浩界世界的小轮回,阿难尊者实在赞赏,心里也早有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