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 三(64)
这婆罗花乃是净涪取回第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时凭空出现在他面前的异花,这异花化入他们神魂, 就在他们眉心印堂处留下一道婆罗花法印。当时净涪就已经抬手将其遮隐起来,没想到,这会儿它倒又破开了他们遮隐的手段,显化出来了。
不过想想方才他们所得的体悟,净涪本尊和佛身也就都不觉得意外了。
金婆罗花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道而来,想也是非同寻常,他实不必为此意外才是。
当然,净涪本尊和佛身甚至包括魔身在内,在自己身上出现这般不受他掌控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平静,那也是因为他们能察觉到婆罗花的这次异动真不是别的什么人在他身上留下了手段,一切的缘由全都在他自己,与旁的人无尤。
在掌控自身肉身乃至神魂方面,净涪还是有一点自信的。
净涪本尊和佛身各自扫得魔身一眼,齐齐若无其事地抬手在眉心处一抹,便又是层层叠叠的遮掩套在了眉心上,将那印堂处的婆罗花给遮挡起来。
魔身也不敢过份,他轻咳一声,收了面上笑意,摆出一副端正严肃的模样来扫了净涪本尊和佛身一眼,便闭着眼睛靠上了黑暗皇座高大宽敞的椅背上。
竟是直接入定去了。
佛身眯着眼睛看得魔身一眼,在心底给他记了一笔,便看了净涪本尊一眼,退回了识海世界中。
这便又是净涪本尊执掌肉身了。
净涪转眼望了一眼外间,见天色熹微,月沉星隐,又是一天清晨。
他随手将身前的那盏心灯放入一个木匣子里,又将这木匣子推到一侧,才从随身的褡裢里取出了木鱼来,开始敲经做早课。
他隔壁的五色鹿仿佛能够听见从这布设了阵禁的云房中传出的木鱼声,也在刘家给它准备的云房中一声一声地鸣叫起来。
若是撤去净涪云房中的阵禁,且不去深究净涪与五色鹿这会儿各自都在默诵、朗诵的经文经义,单只听这两间邻近云房中传出来的木鱼声和鹿鸣声,还真能从这些响起的声音中听出些默契来。
但可惜,净涪此时敲的只是《佛说阿弥陀经》,而五色鹿鸣诵的,却又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残经。
这根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两部经文。
结束晚课的时候,净涪惯常地一转手腕,拿木鱼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敲下最后的一个结音,而另一侧的五色鹿也是一声悠远长鸣,仿佛意犹未尽。
净涪没分出心神去注意那边厢的五色鹿,他收拾了这云房中归属于自己的东西,又动作随意地将那收着心灯的木匣子,便自撤去禁制,拉开门走了出去。
几乎是在净涪云房这边禁制消失的瞬间,五色鹿便猛地转身一迈步,连门都没拉开,直接跨过空间出现在云房外的长廊里,抬头直直地望向净涪云房的方向,见得从拉开的大门中走出来的净涪,五色鹿欢喜地长鸣一声,“呦。”
净涪来到它旁边,抬手拍了拍五色鹿的脑袋。
五色鹿顿了一顿,立时又是一声长鸣。
不仅仅是为了净涪与它的亲近,还因为净涪在这时候表露出来的意图。
他准备离开了。
刘家人对净涪的去意全无所觉,尤其是刘乐安,他此时还在昨日那厅堂里苦口婆心地和净行讲道理,想要说服净行,让他接纳净涪赠予他的佛宝。
但不论他好说歹说,净行也只梗着脖子不答应。
刘乐安气得不行,好几次都想要拂袖而去,但都被他按捺了下来。
净涪比丘早前已经说过了,这个小孙子不需要他点化。
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
每次想到净涪比丘说起这个词语时候的表情眼神,刘乐安都不由得一次次地咀嚼着这个词语。而每咀嚼一次,他心中的怒火便降一分,直到他能牢牢地坐定在这厅堂里,在净行面前一遍又一遍地换着法子来劝说他。
刘乐安无法,最后心一定,也不再用对孩子的哄诱态度对待净行,他摆正脸色,第一次将净行当成年人一样,拿出平等真诚的态度来将这件事情的内里关窍一一与净行说了。
从他外出归来路上遇见净涪比丘开始到今日凌晨,他事无巨细地将这段时间以来刘家发生的一切事情跟净行和盘托出。
甚至不仅仅是这些事情,还包括了他刘家和静宇寺诸位大和尚的心思谋算、得失利弊,一并全都说了。
净行听得目瞪口呆。
但刘乐安没理会他,只承着他自己的话头一路往下述说,也不计较净行到底听得明不明白。
听到最后,净行整个脑袋都是木的。
他愣愣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两眼呆滞地望着前方。
刘乐安说完,旋身坐在椅子上,抬手就端起那盏凉透了的茶水,都顾不上旁的,直接就灌入口中,舒缓喉咙的不适。
茶水很凉,失了味道不说,还不利于养身,但刘乐安全不理会,甚至都没招人来给他换一壶热茶,又自抬手从茶壶中倒出一杯冷茶来,继续往口里倒。
一杯接一杯的,刘乐安足足往肚子里倒了三杯冷茶。
他抖了抖身体,终于觉得熬夜不眠的自己脑筋彻底清醒过来了,才从袖袋里摸出一个铃铛来摇了摇。
铃铛的声音传出须臾,外间便有管家躬身走了进来,唤道:“老爷?”
刘乐安吩咐下去,“去取了醒神香来给我点上,再给我煮一壶青叶茶来。”
管家应声下去了,很快便又领了人过来一通收拾,等刘乐安点头了,才又带着人退了下去。
刘乐安捧着青叶茶也不喝,只轻嗅着茶盏中透出的茶香。
青叶茶的茶香混着角落里飘来的醒神香,特别的让人精神勃发。
是以当净行回过神来再去看刘乐安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个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熬了一整夜又劳心费神的耄耋老人。
他顿了一顿,虽面色愧疚,但还是坚持说道:“祖父,不可以的,我不能,不能接受......”
刘乐安也不生气,他只问道:“净行,你已经出家,真说起来,其实也算不得刘家人了。我不该拿刘家的得失利弊来试图劝说你。你也将这些都忘了吧,这毕竟就只是我的一点异想而已。”
说是这样说,但刘乐安也知道,既然那些话他都已经在净行面前明说了,净行即便不会为此就对他对刘家多有退让,但必定会在他心上留下些痕迹,至于能让净行退让几何,就还得看他们刘家,看情况。
他暂且将这件事按下,端正脸色沉着声音问他道:“我也不提什么利弊得失,只问你一句,你老实答来。”
净行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刘乐安问道:“净涪比丘得世尊青眼,有大智慧大悟性大毅力,欲踏遍各方搜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以因果、因缘锤炼心性,你羡慕他么?”
净行听着,明明还在愣怔却也不由自主地点头。
刘乐安又问道:“比丘得世尊亲授《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是他机缘,但若他不接受不珍惜,还只在妙音寺中静修,《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真的就会凭空出现在他面前么?”
净行摇头。
他仿佛明白了刘乐安要说什么,但又似乎还是糊涂,只能抬眼直直地盯视着刘乐安,他的祖父。
刘乐安再问,“若世尊不是只看重净涪比丘,不是只授予他《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还有别的沙弥比丘得世尊看重,也授予他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当《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残经同时出现在净涪比丘和另一个沙弥或是比丘面前,你说他是会争还是不争?”
第462章
462
净行一时哑口。
刘乐安还问, “若你就是那另外的得世尊看重的沙弥,若就是你和净涪比丘站到了同一片贝叶面前, 面对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你是争还是不争?”
净行还是无言。
刘乐安直直地望着他,眼神如刀,声如洪钟, “道途之争,只在一线。”
“一线机缘,便会是身死和成道的区别,你着意退却这份机缘,如何知晓来日不会就是葬送你道途的因由?”
净行沉默。
刘乐安长呼一口气, 放缓了声音道:“老夫仅是一介凡夫,也曾听闻一句话。” “修行, 当持如覆薄冰心, 行勇猛精进道。”
“你一个入了佛门的沙弥,真的也不曾听说过?”
净行仍只保持着沉默,没说话。
但刘乐安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这个小孙儿的眼底已经升起了挣扎。
他动摇了。
刘乐安心下轻轻吐了一口气, 但面上却无甚表示,也只安静地坐在那里等着。
等净行自己想明白,等他做出决定。
是继续拒绝,还是选择接受, 都只看他自己。
时间流逝,刘乐安还没等到净行的决定, 先等到了外间守着的管家来报,“老爷,净涪比丘过来了。”
刘乐安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急道:“快请他进来。”
管家出去没多久,净涪便领着五色鹿踏入了这个厅堂。
他入得厅堂的时候,刘乐安和净行已经站起来等着他了。
净涪扫了一眼眼底缠绕着迟疑不决的净行,便垂了眼睑,双掌一合,与两人见礼。
五色鹿跟着他动作。
见过礼后,刘乐安请净涪在左侧的位置上坐了,又亲自给他倒了管家新送上来的茶水,问道:“比丘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净行坐在刘乐安下首,没说话,只定睛看着净涪。
仔细看的话,其实还是很容易发现净行这沙弥看着净涪的异样。
比起昨日来,此时净行的眼神中多上了些许观察和权衡。
净涪不在意,五色鹿却也将目光往净行身上转过一圈。但也仅仅只是一圈,一圈过后,五色鹿便收回它的目光,不再看净行了。
毕竟没有恶意。
净涪没在意五色鹿的小动作,他自伸手从他的随身褡裢中摸出一个木匣子来递给刘乐安。
刘乐安双掌一合,躬身向净涪拜得一拜,才双手接过那个木匣子。
他能猜到这木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也约莫能从净涪的动作中猜到他的去意,但既然净涪已经将成品交付给他,就意味着他留不下这位比丘。
刘乐安心下叹气,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垂着眼睑打开了木匣子。
木匣子里头,静静地安放着一盏深灰的暗沉灯盏。
这灯盏的模样不过是最简单的上盘下座式样,通身没有花样纹饰,仅在灯盘内壁发现一篇《佛说阿弥陀经》,可谓是简朴至极。但就是这样简朴的一盏灯盏,却愣就是让刘乐安挪不开眼睛去。
刘乐安只是在家的凡俗居士,没有什么神通,也没有修为,根本看不出这盏灯盏的神异之处,但他看着这一盏灯盏,就是觉得心炫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