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污(182)
“让我住口?你一个浑身上下没一点儿亲贵之血的人,你也敢命令我?你知不知道老子和君上是什么关系,老子要是不高兴,可以让你全家打包滚出重华都城!”
墨熄这回算是听明白了,他打断了这位表叔的吵嚷,说道:“前辈,你恐是误会了。”
“啥?”
“我与梦泽在中军大帐独处,只为谈公,不为谈私。前辈也是赤翎高阶修士,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您应当很清楚。重华与燎开战在即,此事我暂不追究,万望前辈慎言,莫要再犯。”
表叔并不领情,一双眼睛瞪得像是牛蛙,半晌,咬牙切齿道:“好啊!羲和君,你这人还真是面上一套背地一套,是!你是主帅不错,但你也是我的晚辈!你刚睡完我侄女儿,回头就对我这样指手画脚,全无恭敬,你信不信我——”
墨熄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什么时候睡过你侄女了?”
第149章 流言(下)
墨熄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什么时候睡过你侄女了?”
“你, 你居然还不认!”表叔大怒, 指着墨熄的鼻子道, “好哇, 人人都说羲和君是个正人君子, 我看你就是个衣冠禽兽!刚睡完你就翻脸不认人, 还要责罚你女人的表叔, 你、你、你简直就是个白眼狼!”
他在这儿吼得起劲, 旁边几个人的神色却是姹紫嫣红各有不同。仰慕墨熄的近卫看上去都快气疯了,另外两个散布流言的人则是瑟瑟发抖,顾茫戴着覆面,完全看不出神色, 不过瞧他姿态倒也还算淡然。
至于墨熄自己, 他坐在军帐的椅子上, 双手交叠于膝,盯着此人瞧了一会儿, 说道:“梦泽于我有恩, 我瞧在她的面子上,再称你一声前辈。前辈, 我不清楚是谁跟你说了这般荒唐的事情, 但我现在告诉你,梦泽十分清白, 与我从来无染。”
“呸!骗鬼呢,你少在这里衣冠楚楚地给我装正经人!”
墨熄压着怒火道:“中军大帐我虽与梦泽独处,却无半点逾越之举, 你若不信,自可以去问她。”
“谁跟你说中军大帐了?”表叔竖着粗眉,神情鄙夷,“你难道还想在中军大帐里对我侄女动手动脚?流氓!我说的是晌午的时候!你在你自己营帐里——哎呦,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你自己心里清楚你都对梦泽做了些什么!”
墨熄:“……”
顾茫:“……”
见墨熄脸色微变,且不吭声,表叔便有些得意了,他龇牙冷笑道:“没说错吧?这回还狡辩吗?”
“羲和君,我在赤翎营中,早听说你北境军治军甚严,从不为女色所误。今日看来也不过是敢做不敢当罢了!唉,只可惜我那傻侄女儿瞎了眼,旁人瞧不上,偏瞧上你这种人面兽心的不轨之徒,还被你玷污了身子……”
他仗着自己的年纪地位,话说的越来越刻薄,墨熄面色阴鸷,抿唇不吭,但顾茫却有些听不下去了。
“还没完了?”
“你又是什么东西。”表叔打量他几遍,翻了个他一个大白眼:“哦,也就一个侍卫,居然来教训王室宗亲,呵呵,真乃天下奇闻呐!”
说罢喉咙管里又冒出一串不阴不阳的冷笑。
笑还没笑完呢,就听得墨熄道:“你说的没错。”
“我晌午时,确与人在帐中私会。”
众人皆惊!每一双眼睛都倏地转向墨熄。
那表叔一愣之下,纵声大笑道:“哈哈哈,瞧瞧!瞧瞧!我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吧?小火球儿,知慕少艾这没什么,你也不算违乱什么军纪大事儿,只要你——”
墨熄却打断了他的话。
“侍官。”
近侍瞧上去都快转不过磨来了,情绪极其复杂地应了:“在。”
“记我与人私会之过,参与君上惩处。”
“……是。”
墨熄的话还未说完,他靠坐在椅背上,修长十指交叠,接着一字一顿道:“除此之外,再记赤翎营此三人阵前传谣,一并上参。”
“?!”那表叔虎目圆睁,“墨熄,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明明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行径,却还说我等造谣,你你你,你凭什么啊你!”
墨熄站起来,琉璃珠一般冰冷的眼瞳下睨,冷冷淡淡地看向他。
“因为那个人,并非梦泽公主。”
“!!!”
如果说方才墨熄承认自己与人有私情已是悚然,那么这句话说出去之后,满军帐的气氛都像是绷断了弦的弓弩一样,骤然碎灭了。
其余人自是不必说,就连顾茫都睁大了透蓝的眼睛,愕然地盯着墨熄看。
墨熄走到那表叔面前,伸出手,抬起那张肥腻的脸,低声道:“我真的已经忍你们太久了。”
“自梦泽救我那一日,近十年,你们日日编造,句句讹传,今日竟直接传至我的面前。前辈,我就想问你一句——有意思么?”
“……”
“传我与梦泽有情,传我与梦泽有私,你们是觉得只要说的多了,我就真的会娶她为妻,还是因为觉得你们了解我胜过我自己?”
“这么多年来我敬重梦泽,感恩于她,我人前人后说了无数遍,没人听我的,你们听风就是雨,言之凿凿只道我随时随刻都准备娶她。”
墨熄顿了一下:“梦泽若真的嫁入羲和府,到底是对她好,还是对你们好?”
表叔面色渐渐有些发黄,眼神闪躲道:“羲和君,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问你啊。”墨熄森然道,“一心造势,甚至不惜污蔑自己侄女的清白,你们这一支慕容旁族为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又何必再来问我。”
“你……你……”表叔肥厚如猪肠的嘴唇哆嗦半晌,眼珠子四下乱转。却也因为心虚而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墨熄直起身子,有些恹恹地闭了一闭眼睛。
正当他准备结束这场对话时,那表叔却忽然重新想着了一块新的立足之处,扬眉急急喝道:“墨熄,你……你你、不用编排别的理由!我看你、你就是个冷血薄情之徒!”
“……”
“梦泽自幼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谁不知道你原本对她有意?”
墨熄的凤眸都睁大了,在这一番争执里他有过错愕,有过厌恶,有过愤怒也有过倦怠,唯独没有过茫然。但表叔这一句话几乎都要把他给震懵了。
他几乎是噎了一会儿,才问道:“……我怎么就原本对她有意了?”
表叔道:“你若不是原本对她有意,她何至于在洞庭水战时为了救你,自损至此?她既然曾经能够那样对你,定是因为你待她亦是不薄,否则谁会无缘无故为旁人做到如此地步?难道你想说是梦泽自作多情不成?!”
墨熄当然不可能为了撇清自己,就把“自作多情”这样的判词扣在梦泽身上。表叔见他沉默,愈发得劲儿:“如今她身子垮了,年岁也大了,你便看不上她,急着与她划清界限。人都说羲和君是个有情有义的君子,原来你非但不是个君子,还是个负心薄幸的卑鄙小人,无耻之徒!”
最后八个字说的抑扬顿挫掷地有声,帐篷里沉默许久,忽有人清脆抚掌。
“真棒,讲完了吗兄弟?”
表叔转头一看,见拍巴掌的是墨熄身边那小侍卫,不由怒道:“怎么又是你?都说了你不配和我交谈!”
顾茫笑道:“我也没打算和你交谈,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把话说过瘾。”
说罢转头对近卫道,“劳兄弟你把这位前辈带下去吧,找个帐篷关起来,管得严一些。没别的意思,只是前辈舌灿莲花,陈词实在太过出彩,放由他这么出去嚷嚷,咱们这仗也不用打啦,直接给羲和君定罪罢。”
近卫还沉浸在“羲和君居然真的和人在帐中私会”的震惊中无法自拔,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磕巴道:“啊?……那,那墨帅您看……”
墨熄还未发话,就听那表叔嚷道:“姓墨的!就算你此刻关了我又能怎样?有本事你昭告整个重华你另有新欢了啊,你别说我们慕容旁支居心叵测,且看看其他无关之人将会如何评判你!我告诉你火球儿,你负了梦泽,你就是德行败坏!至于私下里攀上你的哪一位,她就是——”
就是什么他是来不及说出口了。墨熄倏地抬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墨熄的力道极大,虽并不打算伤及此人,盛怒之下却还是将他扼得喉头一歇,差点背过气儿去。
墨熄将他单手从地上提起来,盯着那张不住涨红的脸道:“……我忽然想起来了。”
“前辈,你叫慕容烈,是不是?”
慕容烈被他捏凌空离地,双脚乱蹬,面如猪肝地翻着白眼瞪着他。
“传闻中,先望舒当年执意不愿娶赵夫人为妻的时候,曾有百官谏言。其中言辞最为刻薄激烈者,便是一位叫做慕容烈的远亲。”
“——是你吧?”
“呜……呜呜……!”
墨熄黑色的眼眸中闪着冰冷的光泽,显然已是忍到了极致,一字一顿道:“从先望舒,谏到我身上。前辈您还真是三十年如一日,时时刻刻在替别人家的亲事忧思劳碌。不过晚辈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梦泽于我如妹,哪怕在重华人的口中我成了无耻之尤,我也绝不会娶她为妻。”
慕容烈都快被他给捏死了,两眼翻白呼哧气喘,看得周围两个赤翎营的贵族两股战战,抖如筛糠。
眼见着再捏就真的要出人命,墨熄修长的手指这才一松,慕容烈便如稀泥一样蓦地跌坐回了地上,捂着红通通的脖子不住地喘气。
“前辈或许曾在先望舒的身上谋得了利好,但是我今日提醒你一句。先望舒是先望舒,我是我。三十多年前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不会在我身上重演。重华不缺一位先望舒了。”墨熄顿了顿,“也不缺一位赵夫人。你省心吧。”
说罢之后,便恹恹地挥手,命近侍将他与另外两个传谣之人一道压了下去。
待人都退下了,墨熄抬手,在帐营里重新开始施加结界。
顾茫在一旁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墨熄,他虽是逼得急了些,但也不是没有圆过去的办法,中午帐篷里的事情,你又何必要如实承认呢?”
墨熄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止和他承认了。我也已经与梦泽说过了。”
顾茫惊了一下:“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