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冷艳逼人(248)
二十年来,自从顾云栈回来的消息传出去后,有不少人想来看他,毕竟他的存在是那么新奇,昆仑之晶的化身。因此,他在玄天宗养伤不出,免去了很多麻烦,也顺道带带新收的小徒弟——其实大部分时间小徒弟还是跟秦绯一块修炼的,偶尔还得师祖慕容笙的提点,顾云栈只是个挂名师尊。
顾容的资质极好,竟是万中无一的天灵根,又有正道第一人亲自指点,不出十六岁,他已结成金丹,比慕容笙最得意的弟子贺稹还快。
入门二十年,小孩长大成少年,在结丹后身体成长变得很缓慢,便好几年都是一副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浑身上下洋溢着朝气,看去人畜无害,其实个头已超过了顾云栈这个挂名师父,在他面前时也时常没大没小,不过顾云栈多年来喝的药都是他亲自煎的。
活了两辈子,顾云栈从没想过自己会收个徒弟,会如此安逸的生活,沈炔已死,叶庭也死了,玄阴教落魄,叶星河也并不好过,他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却也算是为顾家报了仇。
哪怕他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顾家人,少时被父母欺骗了许多年,当真以为自己是身怀恶疾无法修炼,养育之恩却不敢忘,也清楚顾家对他的好。
时日久了,看着顾容一点点长大,原本的陌生感一点点褪去,顾云栈开始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个孩子。
因为顾容极其黏他,睡觉都要跟他在一起睡,而且他们都姓顾。
当顾容渐渐长大,顾云栈便感叹这时光飞逝,心里顾容的形象又变了,就是个小弟弟,他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却不想徒弟对他有了非分之想。
事情发生在几月前。
顾云栈和顾容一直住在一起,顾容跟师祖说是想好好照顾师父,长大后也只是把床挪到了偏房。
那一日顾容在后山练剑,师祖亲自指导不得不去,顾云栈闲暇下来去他房里找些东西,随后在他书桌前发现了镇纸下压着的一张宣纸。
纸上只有一个字,聆。
笔锋凌厉有力,更是让顾云栈心下大震。这字,太熟悉了。
顾容不喜欢练字,他上玄天宗前就已识字,不过是习惯了左手写字,字便有些歪歪扭扭,但才八岁的孩子,顾云栈也不勉强,当他是左撇子罢了,可他练剑却是用的右手。
多年来,顾容的字也变得端正起来,可笔锋间却总是缺了些什么。见到那张字,顾云栈大抵知道是缺了什么了,他根本就不是左撇子。
他用左手写字,是想隐瞒什么。
顾云栈静静将这张字放了回去,位置不偏不倚,仿佛从未有人动过,可却由不得他不承认,因为他发现开了一小道缝隙的抽屉里也堆放着满满一摞宣纸,他的手指还是碰到了抽屉上,将其拉开,一个个‘聆’字充斥在他眼前。
纸上全是这个字,而他,叫顾聆。
顾云栈平静地将一切恢复原样,坐在窗边远眺隐入云雾的孤峰。
他仿佛前两世的所有耐心都用在了这时,直到顾容回来。
顾容点上烛火,乍一见到师父坐在窗边时也是吓了一跳,随后笑着端着烛台走来,“师父在等我吗?怎么不点灯?”
窗下是山崖,几丈也不算太高,底下还有一条隐没在嶙峋山石间的湍急山泉,而顾云栈靠坐在窗台上,青衣单薄,仿佛随时要随风而去,又或是掉下山崖,顾容看得胆战心惊,将烛台放在书案上,赶紧去牵顾云栈。
顾云栈推开他的手,仍是望着天边新月,“没事,只是过来看看。”
顾容还是不由分说地将人拉下来,一手环住他肩膀,半搂着的姿势颇有些没大没小,可他多年来习惯了,顾云栈也习惯了。“师父可别再看了,徒儿总觉得你要学那嫦娥奔月去了。”
顾云栈一半隐没在昏暗中的脸上怔了一怔,随之低笑出声,推开顾容道:“我打算下山。”
顾容笑容顿住,“去何处?师父要下山做什么?你身体还未好,况且山下还有很多人惦记着你这昆仑之晶幻化之体,师祖不会同意的。。”
顾云栈在徒弟面前向来没什么架子,不过在这时,他看着顾容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有几分冷淡,又有几分探究,“你管得倒是多,我是师父你是师父?何况我从未教过你什么,师徒之名不过是挂名,你可想过……”
“没想过!”
话还未说完,顾容就打断了,就算他不知道顾云栈下面想说什么,却也知道顾云栈有些奇怪,他脸上的笑容便多了几分讨好,“师父,徒儿是跟你上山的,你就是我师父,这点绝对不会变。不过师父,你到底为何下山?”
顾云栈垂眸沉思许久,才道:“回玉衡宫看看。”
“师父想回家?”
玉衡宫早已被灭门,顾云栈突然说要回去,顾容也有些吃惊。
不过想来也能理解今日顾云栈为何会失常,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顾云栈也该放下了仇恨,想要回家去祭拜一下父母也在情理当中。
哪怕不是亲父母,但顾云栈确实是个重情之人。
顾云栈点点头,垂头往屋外走去,“我会跟师父说。”
顾容没有再说什么,因为顾云栈情绪有些低落,他便只是静静地目送顾云栈出了房间,随后隔壁的房门被打开,再被阖上。
三日后,顾云栈下山时,在山门前见到背着包袱的顾容。少年英姿飒爽,笑起来谦和讨喜,不笑时亦有种内敛沉稳的气势。
“顾容。”顾云栈面色有些苍白,他这一次复活后身体一直不太好,修炼的进度也慢下来许多,幸好慕容笙对徒弟们向来宽容,也没有催促他,反而隐隐将顾云栈的徒弟当做自己的小弟子来教导,也十分用心。
顾容扬起朝气磅礴的一笑,眼底深沉被他藏得极深,他道:“早就在等师父了,没想到师父现在才下山,师父又赖床了是不是?”
一点规矩都没有,这个徒弟真的很不合格。
顾云栈道:“现在才是辰时。”意思是他并没有起晚。
顾容又是一笑,“那师父准备下山了吗?”
“废话。”顾云栈握着玉衡剑越过他,擦身而过时,顾容笑嘻嘻夺过他手里的剑,“剑太重,还是让徒弟帮你拿吧。”
顾云栈淡然道:“不必,暗影在山下等我。”
他还有个影卫,不过因为不是玄天宗的人,只能留在山下,暗影是个很忠诚的影卫,多年来一直守在山下,只除了听说顾云栈死了的那几年,他回了一趟玉衡宫,也打算一直守在玉衡宫,只是没想到顾云栈还能回来。
顾容抱着他的剑不放,理所当然道:“我是师父的徒弟,徒弟当然要帮师父抱剑了,师父何必客气,这是徒弟的本分。”
顾云栈笑了一声,“我可没教过你什么。”
不过他也没有在坚持,就让玉衡宫宫主夫妇,也是养育他多年的顾家家主夫妇传承给他的玉衡剑落到顾容手里,转身下了山。
玉衡宫很远,半个月,走走停停,顾云栈终于到了门前。
先前玉衡宫有暗影打理,里面还不算太过荒废,只是时隔多年,当顾云栈再一次站在曾经的家门前,竟是有些近乡情怯。
顾家,或许算不上是他的家,但这是顾家家主给他的家,他们说过他是他们永远的儿子,也确实将他当成亲孩子来抚养。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如今的顾家早已没了。
玉衡宫中是冷冷清清的,门前铺了一层厚厚的金黄叶子,那是玉衡宫山门前的一株银杏树,在顾云栈化形前便已经在了。
一阵清风拂过,金灿灿的叶子轻轻晃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其中一片小扇子似的叶子飘落到顾云栈面前,像是在欢迎他回家。
顾云栈叹息一声,推门进去。
顾容紧跟在他身后,将最末向来沉默不语的黑衣影卫隔开,他收敛了素日的嬉皮笑脸,望着顾云栈背影的眸中凝重而满是担忧。
他总有种错觉,顾云栈这一下山,会不会就不回去了?
几日后,顾容确定了这就是错觉。
顾云栈表现得很正常,他回来后先去祭拜了父母,只是在玉衡宫住了几天,看看小时候成长的环境,待了几天便要回玄天宗了。
回去的途中暗影被留了下来,顾云栈说,他往后可能会常回来,玉衡宫依旧交给暗影打理,顾云栈是主子,他说什么暗影都会听。
顾容心头悬着的大石可算放下。这几天他怕顾云栈重归故里会触景伤情,都没敢在他面前多说话,直到出了玉衡宫,他这口气才放松了,只是他细心地察觉到,顾云栈离开玉衡宫后脸色仿佛变得更沉重了。
“师父有心事?”顾容忍不住问。
顾云栈斜他一眼,不像往日无奈笑看着他的那种仿佛哥哥看弟弟的宽容的眼神,而是有些冷淡,“先不回玄天宗。”
顾容心头一紧,“那去哪里?”
“锁阳仙城。”
……
锁阳仙城,那是一个曾经响彻修真界的名字。
很多年前,锁阳仙城的城主生辰宴会上,小半个正道宗门的修士被魔头江钰困在此地,包括大名鼎鼎的寒山宗宋长老,皆被困在天魔玄阴大阵中,最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竟是那位传闻中的废物城主破阵救了他们,还手刃江钰这个杀父仇人。
一时间,江有容的名字传遍修真界,只不过顾云栈早就知道,那个江有容江城主并非是真正的江城主,真正的江有容没有这么强悍的实力。
自从江钰死后,那位江城主就弃仙城走了,锁阳仙城的旧人也追随新主子江小甜去了小鸾山,如今的锁阳仙城堪比惨遭灭门的玉衡宫。一样的空空荡荡,一样的不见半个人影,甚至要比玉衡宫更加荒废。
偌大的住宅群显然很多年没有人居住,远远看着,颇有些阴森诡谲,直到入了内城门,进了城主府,顾云栈才发觉其实很多东西都没变。城主府前庭有些破旧,他和沈清宵曾经在这里大打出手,不过那时沈清宵显然是让着他的。城主府后院草木肆意抽长,俨然多年不曾有人打理,顾云栈领着顾容走过青莲居,望月楼,走过梅花林,最后走到了一处小竹林前,一片细长的青竹叶缓缓飘落顾云栈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