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过白石(73)
应长风不冷不热道:“别多想,也别以为我动了什么恻隐之心。若非白石,你死了我都懒得回来看一眼。”
萧鹤炎闻言低笑一声:“那自然再好不过。”
他声音也比平日微弱,仔细一听已经是有些气力不济。随着应长风包扎和止血动作,对方手贴着萧鹤炎灵识外围为他注入灵力时,萧鹤炎再也绷不住,内府剧痛,身体前倾顿时呕了血。
灿红的鲜艳的一摊,触目惊心。
萧白石回头对谢雨霖道:“大师兄,你不是说不严重吗?!”
谢雨霖尚未回答,萧鹤炎抬手制止了他,道:“是我让雨霖不要告诉你们,否则一路凶险万分,再提心吊胆很容易出事。”
“爹——”萧白石气得快疯了,若非地方狭窄他非四处乱走。
“我心里有数,哼,岳辟川……”萧鹤炎目光阴鸷,话里有话道,“这些年修为精进不少,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但物极必反,他也活不了几日——”
应长风忽道:“青霄真人,事到如今了你再隐瞒也没意思。”
萧鹤炎目光躲闪片刻:“你说什么?”
“不如挑明了吧,对敌方有所保留是策略也是自救,对自己人藏着掖着,要我和白石如何帮你?”应长风处理好伤处后往那石台边缘一坐,双手环抱在胸前,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翠微山到底有什么封印?”
萧鹤炎:“……”
他始终不说,萧白石也看不下去道:“爹,我知道山中的秘密对你而言很重要,但那些都过去了。现在我知道赤豹的来历,连它都不让你自己守着,你何必再一个人承担?告诉我吧?”
萧鹤炎:“白石……你不懂。”
“我又不是小孩子!”萧白石愤怒地一拳砸在石壁上,再开口竟有了一点哭腔,“你保护我,为我好,但是这次……爹……
“我不想再留遗憾了。”
赤豹的来历被知悉在萧鹤炎的意料中,可他不愿萧白石卷入这场纷争……
事已至此。
萧鹤炎强撑着自己坐直,在场的三人除了自己和辛夷的独生子,一个是天地盟主的徒弟——现下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最后一个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爱徒。那两人实力相差无几,如果搏命时非要选一个……
他该信谁?
“你扶着我去石台上坐。”萧鹤炎喘着气,“我再告诉你们封印到底是怎么回事。”
旁边谢雨霖突然道:“我来吧,师尊。”
一直守在石台边的应长风见状给他们让开位置,萧鹤炎就着谢雨霖的搀扶坐好,长舒了一口气。
石台能修补受损的经脉,应长风尝过甜头知道对修道者是有益无害的。但现在山中灵气与损耗不能估计,天地之间的规律无法为人所掌控,萧鹤炎在异常的情况下选择疗伤,也冒了极大的风险。
万一这过程中有了突发情况,他必然首当其冲。
“翠微山中有一本手札,先前收在藏经洞中,当中所载的内容与通灵术有关。”萧鹤炎第一句话出口,身边的谢雨霖手有些颤抖地收了回去。
应长风眼睛都不抬:“知道,看过了。”
萧鹤炎道:“通灵术……因为太强大,又没什么门槛,很容易被不怀好意却又修为丰厚的人利用,原本已经接近失传,但在翠微山中留有痕迹。最初告诉我这事的人……是不愿意它重现江湖的,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萧白石忽道:“是爹爹么?那个人。”
“不错,是辛夷。”萧鹤炎提到那名字时的语气情不自禁轻柔了须臾,接着又重新冷硬了,“他的师承便是正统的通灵术,我入翠微山时,整个门派凋敝只剩他自己,也是画地为牢,不肯出去。”
“青龙之变?”应长风道,见他颔首默认,又冷哼一声,“无怪当日我提到翠微山时你那么激动,因为我说的都是对的。”
“翠微山中人放出青龙,铸成大错,封闭八百年作为惩罚……后来一朝不慎开了封山符,说来是我的错。”萧鹤炎气闷地调息半晌,又道,“辛夷……他就不该打开翠微山。”
萧白石心下一惊,竟手脚冰凉。
若是没听错,萧鹤炎岂非在暗示一个恐怖的猜想成了真?
辛夷当真……是当时放出青龙的人吗?
话语的空隙中,应长风灵识有什么风吹草动让他提起精神,目光周转,落在了一直在旁边保持沉默的谢雨霖身上。
谢雨霖持剑,神情略微呆滞好似陷入自己的世界中,甚至失态地控制不住,惟独那双眼底的红痕越发明显起来。他偶尔一眨眼,那点红色更是宛如血光。
血光……不是好兆头。
应长风不露痕迹地往萧鹤炎身边站了站,把重心交换到另一条腿上,装得天衣无缝,仿佛他只是站得手脚发麻。
“辛夷入魔了。”这几个字,萧鹤炎说得分外艰难,不忍回忆当初情状,“他放任山中豢养的灵兽沾染了自己的灵识,统统都跟疯了一样……下山去,踩踏两天,害死了无数普通百姓。”
萧白石:“那他——”
后来怎样了?
话音未出,眼前剑光一闪,谢雨霖那把雪亮的长剑即刻刺向萧鹤炎,与之同时还有他压抑的狂怒——
“杀人,就要偿命!”
“你当年不顾一切护着他,你也该去死!”
第58章 封印要坏
一叶浮萍中刀光剑影,距离此处不过一山之隔的云中迹却风平浪静。
鲜少有人知道云中迹和一叶浮萍其实是连在一起的,当中以一道名为九天银河的瀑布连接,云中迹往下,再过溪流便是一叶浮萍。但这两个地方并不能直接沟通,被横亘着的巨石隔开,轻易不能穿透。
因为基本无人涉足,哪怕当下硝烟已经弥漫整座翠微山,这处依然遗世独立。
杀机四起。
“唔——”
一声闷哼后,红尘道又一个修士倒下,沈移舟看也不看他一眼,抬手就要取人性命,被岳辟川拦住了。
他不解望去,岳辟川道:“少杀生,免得让魔气扩散了。”
沈移舟不情不愿地收了手:“我心里有数。”
身后东暝观弟子七手八脚将那受伤修士捆起来,带封印的绳索一上身,武脉灵识都被封闭,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不远处瀑布的水声愈来愈响亮,一行人走过蔓草横生的小径,扑面有几分湿润。再定睛一看,溪流尽头悬崖上,一道白练倾泻而下。
疑似银河落九天,故而为名。
景色是极美的,然而沈移舟无心欣赏。
他收起拂尘,眉心那点红痣比在临安城时鲜艳许多:“一路走来,都是些红尘道的打手,萧鹤炎叫他们来帮忙怎么自己不露面?翠微山的弟子们也不见踪迹……师兄,当中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据说封印就在这道瀑布后。”岳辟川停下脚步,凌空划出一道符咒。
这符咒复杂,各种符号交错着,不知他在心里默默地勾画了多久。就为了这一日,岳辟川每画一笔,仿佛从自己的内府剜出一滴心血。
跟着的众修士里有谁低声问:“……这是什么符,为何从未见过?”
却无人回答。
岳辟川画到最后,喉头微甜,几乎喷出一口鲜血。他强行忍到了最后一笔,大功告成,岳辟川压抑内心的狂喜,掌中灵力将已成的符咒推向瀑布。
众目睽睽之下,那闪着金光的符咒印在瀑布上时,水流突然止住了。
瀑布干涸,随即背后石壁显示出来。
“咦?……”沈移舟短促地疑惑了一声。
豹的图案栩栩如生,全身斑纹有几个地方都闪着封印的光。那本来藏在瀑布后面,乍一看就像水流在阳光下被晒出的亮色,这时暴露在白昼,才发现都是一道一道细密封印,共同交织出一张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