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年+参商(35)
第10章
卢荀生将那兔子皮仔仔细细剥掉,内脏掏了,用雪擦干净,斩成小块。
姜片辣椒爆香,兔肉扔进去炒熟,淋上酱油,又放了好些土豆,盖上锅盖小火焖起来。
两人一狗六只眼睛都盯着这一锅肉,移不开眼。
冬日里没什么肉吃,卢荀生打猎设陷又是个半吊子,这几个冬天都是靠那只狗去山里叼些雉鸡野兔,否则便只有萝卜土豆地瓜可以吃。
然则吃了这一顿肉,下一顿又是原来这几样。
卢荀生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寻思着如何下趟山,说好个稳婆给白蓉蓉。
可是除了那两个衙役,也不知他们来了多少人,若是还有人守在村子里,他这么一去不是自投罗网?
再加上那废屋中的尸体,也不知道当时有人看见没有。
虽说如今也没有人上山来抓他,只怕是因为这冬日里山上风大雪厚,太过艰险,无人引路的话,一般人进不来。
来年开春,一切都不好说,他得进深山里躲躲。
他又瞄了一眼白蓉蓉的肚子,大的吓人,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生了。
他猛的想起前日与白蓉蓉说的事情,脸上不由得发烧,嗓子发干,想了一会子,嗫嚅道,蓉蓉,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的,你给我生孩子的事情…
白蓉蓉正在舔盘子里的肉汁,满脸的浅褐色酱汁,头也不抬,只是嗯了一声。
卢荀生这次死里逃生,心境有了极大的变化,以前心底里那些残存的幻想,都化作现实里的油盐酱醋,被啃食的干干净净。
几年前的时候,他也是想过去寻个人,只是这天地之大,那人当年走的杳无音信,不知道去了哪里。
如今他又是戴罪之身,脸上明显的一大块烙印标记,不敢随处走动。
想到那人的师傅是被自己家人害死的,卢荀生心底的那点勇气,又被打散了,便浑浑噩噩地,在这山中过了好几年。
现如今卢家只剩自己一人,左右得留点香火,他当日捡这傻女子回来,半是看她可怜,半是为了自己心里这点小心思。
如今已是避无可避,终要对得起死去的哥哥和老娘亲,不能让卢家绝了后。
…
卢荀生犹豫了半晌,吞吞吐吐道,你愿意么?
白蓉蓉舔光了最后一点肉汁,将自己脸上的玉米渣子捡了,塞进嘴里,看着卢荀生,一脸茫然。
卢荀生将自己手中半个玉米饼子往前一递,说道,你若是愿意,这饼子就给你,以后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自己都是一身的汗,觉得自己与那些欺辱白蓉蓉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白蓉蓉兴高采烈地接过来,连声说好。
卢荀生看着狼吞虎咽的白蓉蓉,心中没来由的一阵仓皇,胸腔中一股郁气,不由得狠下心来说道,若是你愿意与我同房,我也不会亏待你,我会正正经经娶你,照顾你一辈子…
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眼睛里已是浮了雾气。
他想起多年前答应过一个人,不与别人成亲。
白蓉蓉吃完了那半个饼子,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看着卢荀生,一双杏眼如小鹿般天真,充满了欢欣。
我喜欢二哥哥,我要和喜欢的人一辈子在一起了,白蓉蓉开心地笑着,抱住了身旁的白狗。
卢荀生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想起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了。
第11章
白五被几个人摁着,摊在地上,嚎的嗓子都哑了,浑身抖如筛糠。
他手上的皮已经被剥了开来,翻在手腕上,红色的手血肉模糊,淌着血浆,不住地颤抖,只是每抖一下,那手上便连着心一般的疼。
那拿着细刀的阿大堪堪停手,看向容德秋。
白五疯了似的求饶,不敢看自己的右手,神志已是濒临崩溃。
容德秋面无表情,宛如呆了一般。
阿大深吸一口气,一刀插进去,开始剥白五手腕上的皮。
白五嗷的一声惨叫出来,挣扎地更加激烈,几个人也摁他不住,活活要把自己的手脚也挣断了。
那处血脉众多,刀刀都伤在经脉上,血流了满地。
活生生被人剥皮,白五已是快疯了,恨不能一刀扎死自己,现下只能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却听那小相公细语道,卖给谁了?在哪儿跑的?你们去哪儿找的?
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若是有一点对不上,那刀子是不会停的。
白五哪管得了那许多,一面哀声求饶,一面哭嚎道,尤路牵的线,我不知道买家是谁,彰武交货的时候他们跑的,后来尤路他们一直在找他俩…
说罢已是泣不成声,一口银牙生生咬出血来。
容德秋目光发直,愣愣地看着一个方向,似乎在想什么。
那阿大见东家不说话,仍是一个劲地低头剥皮。
白五又惊又恐,眼睁睁看着自己赤红的肉,暗色的筋,隐隐透着骨,只能啊啊地惨叫起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容德秋细细想了好一会子,心道这话与那前几日活活烫死的于探然说的倒是能对得上。
待想明白了,低头一看,那白五已是翻了白眼,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
梅四郎赶到的时候,白五已经死在地上,半条胳膊的皮都被剥了下来。
他苦笑一声,心道又来晚一步。
伸手探了探尸温,还有些温度,梅四郎赶紧冲出院门,向那一行人的踪迹追去。
…
他本是岭下城一名小小捕快,那里气候恶劣,位处边境,常有些马匪胡商,三教九流之人过往。
数月前衙门里来了个人报案,那人额上烙了个奴字,自称是六年前的流放之人,被押解的衙役卖到长狄人那里做奴隶,如今四个人一起跑回来,到得中原的,却只有他一个。
彼时边境战况吃紧,知府很是头疼,这拐卖人口的事情在岭下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后将这事情扔给梅四郎,便不再过问了。
梅四郎查了查这案子的过往,才发现死人名单中确实有猫腻,而当年那押解的十八个差人,一年之内都前前后后请辞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几个人的下落,居然惊奇地发现,这些人不是在家中莫名其妙消失了,就是被人弄死了。
而之前总是有一群人,来过这些人的家。
他一路打听一路找,大约知道这群人打扮成商人,一辆马车,四个骑马的随从。
只是他不知剩下那些衙役的下落,只能跟着这群人的踪迹,每每他赶到时,那些人大多都死了。
…
风雪愈演愈烈,再晚一些,便是寸步难行了。
梅四郎在山中走的疲累,风大雪滑,轻功又使不出来,正后悔自己不该这个时候进山,抬眼间却远远瞧见山顶一间小庙。
料得那群人五匹马,这个天气必然走不远,多半是要在山中寺庙借宿,便一鼓作气,向山上奔去。
堪堪到达那庙前,梅四郎已是冻的发麻,叫了两声门,便迫不及待一脚将那庙门踹开。
往里一瞧,几个和尚正围坐一圈,那一行五人正坐在堂内烤火取暖。
梅四郎心中一喜,心道,这次可逮着你们了。
只见其中一人抬起脸来,一张绝色的容颜映着火光,肤如凝脂,薄唇樱口,一双盈水的美目盯着他,看了许久,不曾移开目光。
梅四郎站在门口,他却觉得脸上烧了起来,热的发烫,迎着冷风雪,更加灼然。
此时那庙里的撞钟声陡然响了起来,震的他心如擂鼓。
第12章
暴风雪过去的那个清晨,已是大年初一,终于放了晴。
林子里处处银装素裹,屋檐下吊着长长的冰凌子。
天却蓝的透明,很是清冽。
这是卢荀生在这里过的最冷的一个新年。
却是白蓉蓉过的最暖的一个。
阳光白的刺眼,小白狗在雪地中跳跃着,很是欢欣。
卢荀生拉着白蓉蓉的手,往屋后的林子里走去。
生怕白蓉蓉冻着,卢荀生将自己的棉靴给她穿了,将她裹的似个棉球一般。
白蓉蓉许久未曾出门,这几月的日子过的舒适,她白嫩的脸上带着粉红,阳光一照,竟有了几分娇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