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即使是个阉人,他也是个比大多数人都强大优秀的阉人。
“督主。”我仰头叫了他一声,他便顺势俯下身来轻柔地与我碰了下嘴,随后在主位上坐下,与往日别无二异。
食不言,饭桌上我们向来不会多加交谈,直到饭后九千岁带我去四位大夫的院子里走了一趟后,一起穿过花园往回走时,我才发现他今日异常的沉默。
我侧头看他,并未掩饰自己的目光,他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回看我,盯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寝殿,线条流畅的侧脸在月光下越发显得冷漠贵气。
“今日是二月初五。”他终于还是开了口。
我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低头盯着脚下的石板路,本以为他会继续说下去,结果却是等来了一片沉默。
没有下人跟着,九千岁的气息在寂静的夜里特别明显,带了点并不容易察觉的不稳,脚步也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陛下解了顺王的禁足令。”
他突然说道,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
我却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下一个瞬间,便被九千岁按着双肩压到路边的假山上,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我的背被撞得生疼。
这样近的距离,我才看见他眼里有淡淡的红血丝,像一匹刚刚与别的狼群恶战一番的狼王,用疲惫又凶狠的眼神盯着我。
我张了张嘴,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反应不过来。
“殿下不仅给他解禁,还许他重新回到朝堂,你可知为何?”
为何?
“因、因为……督主您?”我试探性地回他。
九千岁直勾勾地盯着我,黑沉沉的眼里流转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握着我双肩的手又加重了些许力道。
“陛下为立储之事忧烦许久,元宵休朝前曾把我唤进御书房,问我顺王近况。”他凑得更近了,将我整个人困在他的身体与假山之间,动弹不得,“我告诉陛下,顺王在禁足中已经失去胸中大志,恐怕再难担起大任。”
“他追问为何,我便告诉他,顺王生出了妇人之仁,捡了受伤的黄鹂偷偷养在自己寝殿,还特地瞒过一干下人。”
“陛下闻言大怒,当场砸了砚台,训了我好几句,第二日便拟了为顺王解禁的圣旨。”
“小景,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只觉得被他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没有回答。
“因为陛下还是皇子时,也曾因一时恻隐救助伤鸟,而被太上皇罚跪了三天三夜,那只黄鹂后来被活活拔掉一身羽毛,血淋淋地死在他面前。”
“放在当年,这也是没什么人知道的事情,偏偏厉章那老不死的知道,你说巧不巧?”
厉章是上一任东厂厂公的名字,也是……九千岁的干爹。
巨大的信息量涌入脑海,我在九千岁毒蛇般的注视下楞了好一会儿,才逐渐理清其中的线索,也察觉到了其中恐怖的关键。
“殿下他,并未救助过伤鸟——”
“是。”九千岁回答地十分果断,甚至嘴角依旧挂着阴森的笑容,冰冷的眼神牢牢锁着我的脸,“如何,小景?你要检举我的欺君之罪,好离开我这督公府吗?”
月色被飘过的乌云遮去,周围骤然暗了下来,他狰狞的表情与步步紧逼的问话将周围空气都冻得凝滞,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只有慌张与恐惧到处乱窜。
可他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意思,耐心地等着我的回答,连眼神都没有挪开半分。
他越是这样盯着我,我的思绪就越乱,好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才勉强找到一丝冷静,颤抖着嗓音回答:“不是的……”
九千岁沉默地看着我。
“我不会检举督主……”我大着胆子仰头看他,目光在触及他的面容时,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急急问道:“有砸到您吗?”
“嗯?”他也微愣。
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多奇怪,可收回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小声地补充道:“陛下生气的时候,是不是用砚台砸您了……?”
虽然过了零点,但也算是二更吧?对吧?夸我!快!
第15章 我们先回屋吧。
那一刻,九千岁整个人的气场都起了变化,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有一瞬间的无措,方才还宛若恶狼的眼神竟然挪开了些许,鼻腔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应答:“嗯。”
算是回答了我的问话。
我才反应过来,心跳也骤然漏了一拍。
我……其实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也没有想到他会误会的,更没想到,这个误会的力量这么大,竟能瞬间抚顺他炸起来的一身毛。
只是突然想到,既然皇上年少时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想必是十分痛恨太上皇那种心慈手软之人难担大任的断论的。九千岁故意那样说,虽然能够避免让皇上生出疑心,但总归逃不过会惹来一顿厌恶,左右该承受君主的一顿怒火。
理清这一点,便不难察觉他叙述时,刻意略过了某些细节。
所以我才会下意识地问出口。
九千岁对我的态度叫我暗自心惊,心中那份焦虑与不安瞬间又发酵到了好几倍大,翻滚沸腾着挤在我的身体胸腔里。
我并非故意做戏骗他,却不知为何就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局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四周安静到几乎起了耳鸣的幻听,我们俩以一个彼此都不舒服的姿势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动,直到云层渐渐散开,月光在此洒在脚下,才堪堪回过神来。
九千岁先一步放开了钳着我双臂的手,退了半步,表情隐在假山投下的阴影中,看不太清。
我心慌得厉害,不知该不该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盖在广袖下的手指蜷起又松开,反复几次后才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去攥九千岁的一节袖摆:“外头,有点冷。”
几近窒息的气氛让我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沉闷,就好像真的受了风寒一样,我咽了咽口水,企图让自己说得清晰一点:“督主,我们先回屋吧。”
太奇怪了,我只想马上逃离这种难堪的情绪。
“好。”
九千岁动了动,突然翻手反握住我拉他袖子的手,牵着我重新回到青石路面。
寝殿里烛火很足,暖黄色的火光照亮了整间屋子,仿佛连九千岁都变得柔和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见到九千岁的肉体,他并不瘦弱,上半身分布着精壮漂亮的肌肉,只是皮肤苍白,更显得右肩上一片红紫色的淤青狰狞可怖。绕到背面看去,只见那宽厚的背上密密麻麻分布了好几十道疤,虽然显然有些年岁了,但还是能辨认出是鞭伤。
我倒吸一口凉气。
皇宫中,爱使鞭的,也只有那一位前任厂公了。
九千岁似乎对裸露身体这件事极为不适,虽然并没有多加催促,但僵硬的神色还是暴露了这一点,我只得赶忙加快上药的速度,才替他拉上了衣物。
元宵至今已经是大半个月过去了,这淤青却还那么大一片,可见先前他伤得有多重,可这些天来,我却从未见过他上药,就好像,如果我没有发现,他便不打算管。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给我的感觉有点像一只受伤的大犬,让我有点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头。
但想法终究只是想法,九千岁也不是真正的大犬。
一股巧劲将我拉到他腿上坐着,随之而来的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亲吻,柔软的唇落在我的眉尾、眼皮、鼻尖、脸颊,最后贴上我的嘴。
“唔……”
上颚被舌苔摩擦的感觉无论多少次都无法适应,我猝不及防发出一声难耐的闷哼,感受到九千岁揽着我的手收得更紧,下意识地攀紧他的大臂,顺从地仰起头,随他侵略我每一寸口腔。
我不想刻意做戏骗他,却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地受着他那份炽烈的情感而无动于衷,我害怕他的付出,也害怕自己拿不出任何回报。
如果只是这一点顺从……他能从中汲取一点满足,我的焦虑与不安,也可以稍微有所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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