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昊的平民生活(21)
蜂蜜一块块被打落,掉在地上,蜂群愤怒地嗡嗡乱叫,盘旋而下,嘈杂声绕耳不绝。树下的人们要么用力挥动棕树叶撵赶蜂群,要么眼疾手快将蜂蜜捡起,塞进陶盆里。风川见黑压压的蜂群涌来,他大喊:“快跑!”
一声令下,拔腿齐跑,他们屁股后面追着气愤的野蜂,四处逃窜,被蛰得跳脚。众人在前跑,风川和朱云断后,两人拼命挥打棕叶,打散蜂群,边“战”边退。
逃离险境,大家检查伤情,被蛰得最惨的无疑是妘周,其他几人,身上脸上多少也有几个包,然而很值得,捡来满满一个陶盆的蜂蜜,捧在朱云怀里。
逃出林丛,伙伴们摘下身上的草幕,在一处草丘打量他们的收获,并指着对方头上脸上的包相互取笑,有种共患难的喜悦。
蜂蜜用青蕉叶包起,放在火上稍微一烤,便就很好吃。一只只手,从烤软的蜂蜜上掰下一小块,含嘴里,细细品尝,甜得乐呵呵。
一大盆蜂蜜,吃掉一小份,剩余的部分,风川将它分成七分,两份最大的给朱云和妘周,大家都没意见。朱云是发现蜂巢的人,熏烟赶蜂靠她;妘周家穷,并且有捅蜂窝的功劳,算是很公道了。
虞苏用棕叶包住自己的蜂蜜,小小一份,包得四四方方,用藤条扎好,揣入怀里,他要带回家,给父母吃。虞圆学虞苏,包起蜂蜜,把蜂蜜弄得零零散散,还是风夕帮她扎好。妘周用竹篮提着属于自己的蜂蜜,他看风夕,等风夕忙完,他凑到风夕身边,偷偷塞给风夕一块蜂蜜,是最纯正的一块,黄橙橙,没杂质。风夕摇头不肯接,风川眼尖,用力拍妘周肩膀,笑问:“干么呢?”妘周嘿嘿一笑,把手缩回去。
“那里有奇怪的声音,会不会是野猪?”虞圆手指前方的密林地,她听到“嗯嗯哼哼”的声音,不响亮,夹杂在鸟兽的叫声中。
“不是野猪。”朱云红了脸,把虞圆拉开,视力极好的她,已经瞧见林丛里是怎么回事。
相对于女伴们的羞涩,妘周非常好奇,甚至是兴奋,他蹲身,想悄悄靠近声源地,挨着虞允一个小石子。不过他也是人才,悄无声息过去,悄无声息回来,脸上带着怪笑:“是虞正和风羽。”
他话语一落,就听到风夕小小“咦”的一声,事实上,不只风夕惊讶,伙伴们都有点惊讶。这两人他们都认识,是两位男子,年纪只比他们大点。
虞苏莫名地满脸通红,他不是第一次知道男子间可以幽会,但却是第一次看到,虽然远远地,他什么也没看清楚。
“要说这男子间怎么……”虞允露出一幅困扰的样子,还托着下巴深思。
“两人得有一个当女人……”妘周邪笑着,他话语没说完,就挨着风川的手臂勒脖,风川让他闭嘴。
在场有女伴,不只风川的妹妹,就是虞圆也都还没有情人,再说这种事,男子们私下谈谈就好,干么拿出来当着三位女孩面说。
虞苏一路沉默,低着火烤似的脸,红扑扑,默默跟着众人回城去。
及谷的花草坡,有一棵及谷最古老的大树,大树下是年轻男女幽会的地方,人们对适婚男女们的这种行为习以为常。这么多年来,虞城的人们年老葬于北郊,年少时,相恋于西谷,是很自然的事情。
不过有时,在花草坡成双成对的,未必是男女,虞人对这类人会抱着嘲戏态度,不过又觉得没什么,你情我愿。只要进入及谷,就离开了虞城,人们仿佛回到群猎刀耕的时代,那时婚姻还不存在,孩子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在那些年头里,男子间的欢好,也被视为正常之事。
虞苏从及谷回到家,心仍嗵嗵直跳,他从没带女孩去过花草坡幽会,但是他见过在那边亲亲我我的男女。以前他不觉得这是特别的事情,但是这次却给他很大的冲击。他想起抱起他、背负他的姒昊,想起自己在湖边洗澡,不着片缕,他有一些奇异的感触。这样的事,虞苏自然没法和任何人说,他只能自己去分析,去理解。
自从回到虞城,虞苏时常会想起姒昊,想他孤零零一人在角山下放牧,家里只有一只烧水的陶鬶。虞苏很想再去看看姒昊,但是路途遥远,以他一人之力,抵达不了角山。
日子一天天过去,虞苏这份去角山的念头,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淡化,直到今天,他再次想起两人在湖畔的事情,才意识到这人对他而言,不只是照顾他的恩人。
黄昏的虞城,虞苏坐在火塘边,和父母吃饭。虞母瞅眼虞苏额头上的一个包,倒是没说什么,虞苏在家养伤十日,总不能一直将他关在家中,不让他外出。
“苏儿,你几时回大陶坊帮忙?”虞父知道虞苏今天跟着伙伴们,前去及谷採蜂蜜。因腿伤,他已经清闲好些天了。
“阿父,我明日过去,跟仁叔说好了。”虞苏不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他也想早点回陶坊。
“你怎么也让他烧陶,夏天陶窑多热,能把人蒸熟。”虞母希望虞苏能到宫城里任职,所以一向不大赞同他制陶。
“烧陶哪里不好,站城楼当戍卒,不也是要把人烤熟。”虞父觉得虞苏不适合当侍卫,而且他又喜欢制陶,凡事不能强迫。
“你……”虞母一时没了说辞。
虞苏没有插嘴,小口喝粥,他知道母亲也就嘴里说说,她不会禁止他到陶坊帮忙。
夜晚,父母睡下,虞苏端油灯出院子,走进杂物间。昏黄的灯光照向木架子,架子上有四件陶器:陶鬶、陶鬲、陶壶,陶碗。虞苏烧的是质地细腻的白陶,并且绘上朱黑相间的纹饰,他制作的是彩陶器。
这些彩陶器,虞苏想带给姒昊,而不知道他心思的父母,还以为他是在帮虞允家制陶,毕竟虞允的奴仆,来送过几次陶土。
虞苏的手抚摸过双耳陶壶,仿佛看到姒昊在烈日下,挥汗行走山路,回家烧水的身影。他居住的地方没有井,而潭溪的水哪怕再清澈,喝了也可能闹肚子。若是在当地长大的牧人,倒可能适应了,他必是不能适应,由此每每往返于落羽丘和草场,就只为能喝上一口干净的水。
他本是一位陌生人,与我相处几天,我又何必这么关心他,虞苏有时也会这般想,但他就是记住了姒昊,记住了他的样貌和习惯。
虞苏返回屋子,把油灯熄灭,将大门掩上。他在火塘边坐了一会,对着火光想心事,想他早晚会再去趟角山,只待一个机缘。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下章就要去找昊总了。说来,昊总早晚是要搬来虞地住的。
第20章 受伤
虞城的大陶坊, 陶匠不少, 学徒则稀寥, 虞苏是里边三位学徒之一。给虞君制陶,不容出错,只有手艺好, 并且谨慎的人,才能以学徒身份在大陶坊里帮忙。
虞苏一返回大陶坊,就听闻有一批彩陶器要做为嫁妆, 会在冬日送往浛地。出嫁者是虞君的大女儿, 而有幸娶这位虞城美人的是浛君之子。虞君嫁女,不像平民, 随口谈个日子,就成亲, 过程复杂,也难怪冬日才要嫁女, 此时就在准备嫁妆。
“我三月时见到她,还和她说了话,她对我笑着, 现在觉得像在梦里。”虞中蹲在地上, 用木杵击打陶土块,跟一位揉陶土的陶工谈着话,两人都是学徒,做的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胡扯,虞君的女儿, 你想看就能看到?”姜由禾袖子挽高,趴在地上用力搓揉陶土,他正忙活着,也不忘搭话。
“那是你不知道,每年虞氏成年男子,都会受虞君邀请,到宫城里参加聚会,这是古老的习俗。”虞中的话语洋洋得意,他氏虞,和虞君是同族,有那么点血缘关系,虽然那得从好几代前说起。
“你说说,她长什么模样?”姜由禾信了虞中的话,顿时对这位虞城美人充满遐想。
“她身材窈窕,不高不矮,头发乌黑得像炭,皮肤白得像雪,笑的时候有两个小酒窝……”虞中说得入神,伸出两根沾灰的手指,戳着自己脸颊,挤出两个酒窝,笑得像个傻子。
虞苏听两人的谈话,忙于手头的活,他提篮子取陶土。他们三人同为学徒,关系还不错。虞苏见过虞中说的这位美人,她叫虞好,是虞君的长女。虞苏小时候还和虞君的小女儿虞若一起玩耍过呢,在虞苏印象里,虞若比虞好长得更美,她的容貌,就像是白玉雕饰,没有任何一处瑕疵。
“都说啊,她本来会是帝妃,她小时候看到一头白鹿,虞城大巫说她会是帝妃,不想给嫁到浛地那样的小地方去。”虞中压低声音,他怕被外人听到,毕竟在这里谈论虞君之女是很不敬的事情。
虞苏搭话:“不是虞好,看到白鹿的是她妹妹。”
当年,虞苏,姐姐虞雨,还有虞圆和虞若及虞若的侍女虞贞,五个人,在紫湖看到了白鹿。
“苏你别乱插话。”虞中嫌弃地挥手,他不知道当年看到白鹿的五人,其中一人就是虞苏。
“唔,那我不说了。”虞苏还知道浛地不是僻陋的地方,那边产盐,很富有,虞苏不好跟人争议。
虞苏装好陶土,离开陶土作坊,提着细陶土去工坊。木棚里,虞中继续跟姜由禾讲述他听见闻的事,姜由禾年纪轻,人又天真别人说什么他都信。
将陶土倒在木桶里,虞苏提着空篮子就要离开,仁叔将他喊住:“小苏,你留下来学做涂绘。”虞苏立即应声:“好。”他擦擦汗水,守在仁叔身旁,看仁叔执支细毛笔,眯起眼,在一个大陶盆上打草图。虞城的彩陶对称且绚丽,在上彩前,有好几道工序要做,很讲究。
大陶坊制作的都是大贵族使用的陶器,工艺高超,色彩绮丽,不只生产日用器具,还有不少礼器。虞苏的制陶能力,还只属于制作平民日用器具的等级。
虞苏在大陶坊里忙碌数日,伙伴们见他终日在陶坊里,很少喊他出去玩。一日午后,虞苏离开陶坊,在过桥时遇到风川和妘周,两人像似去了哪里回来,风尘仆仆。
“我们去南洹,想跟缗人换支象牙笄,那人说要两张黑羊皮才肯换。”风川怀里兜着一卷鱼皮,说得无奈。
“白羊皮好找,黑羊皮一时哪里有,我看就做只骨笄冒充下,虽然不是象牙,可颜色也差不了多少嘛。”妘周看着挺懊恼,他小时候在南洹生活,在他小时候,象牙笄根本不稀罕,现今倒成贵重物了。
“为何要一支象牙笄?”虞苏一脸迷茫,可是要买给风夕?
“要娶朱云啊,朱云母亲说了,得有支象牙笄,现在谁家嫁女都有,她女儿也得有。”妘周拍了下虞苏头,虞苏哪里知道风川到朱云家提亲,不过他这几天都蹲在陶坊里,外头事一概不知。
“小苏,你认识角山的牧正是吧?”风川知道哪里能立即搞到两件黑羊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