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猜错了?胡力并不是来聚宝盆买的毒药?
仿佛是应他这个想法, 楼上忽然一阵骚动,不一会儿,只听见风声骤急,一个人破窗飞出,直直撞在柱子上,骨头声清脆利落,落下来砸破张桌子,仰着脸,口中鲜血倒流,眼见是不活了。
紧接着又见那窗户的大洞之中,跃出个婀娜妩媚的身影来,长裙飘然,怀中抱着琵琶,纤指拈拉,丝弦绷若满月。
竟是明月影。
秋濯雪一见她在此,目光顿时一亮,知是绝无来错。
要是为了兰珠一事报复聚宝盆,也没有追到落花庄来的道理,以明月影的聪慧,必然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追查到此。
之前的《天魔曲》已叫秋濯雪有了戒心,他才要出声提醒越迷津,却忽听得音律荒腔走板,又是一声弦动,嗡鸣不绝。
原来是琴弦未发,骤然回弹,应声绷断开来,跳脱束缚的长弦发出最后一声粗哑至极的尖锐长啸。
明月影手上鲜血不止,飘落地面后踉跄两步,猛然吐出一大口血来,显然是受伤不轻,以至方才失了力道,不成曲调。
她还未抹去唇上鲜血,正要回身往外跑,余光已瞥见秋濯雪,脸上掠过又惊又喜之色,脚步微顿:“走!”
话音刚落,二楼已经接二连三地冲出十余名高手来,也都听见了明月影那声“走”字,为首一人当即喝道:“这婆娘还有后援!别放跑了他们!”
十余人跳落下来,拦住去处,立刻就将二人当做同伙包围了起来。
覆水剑已离鞘。
明月影怀抱琵琶,盈盈目光望向秋濯雪,虽身处绝境之中,但她似全然无畏,柔声道:“我可提醒你们了。”
秋濯雪不禁苦笑:“如此说来,秋某还要多谢明姑娘。”
明月影笑道:“我姑且当你是真心话了。”
话音刚落,明月影的脸色突然一变,血色倏然消退得干干净净,身体一晃,就往后倒去。
就在明月影软倒之际,忽觉得腰上一稳,心下稍安,强撑起最后一口气提醒:“快走!”
话才说完,她整个人已经软软地倒在了秋濯雪的怀中。
许多人也许知道越迷津的剑很可怕,然而如何可怕,却很难用言语描述出来。
在大厅里悄无声息地倒下两具尸体之后,其他人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并不是没有看清他的手,而是无法明白他是怎么杀人的。
越迷津的第一剑从右侧拿着判官笔的人开始,剑锋只轻轻擦过肌肤,那人的整个脑袋就掉了下来。
头颅落地的时候,还茫然地望着自己脖颈上冲天的血,还有手中掉落的判官笔。
这一剑并没有停,而是轻而快地刺向了第二个拿着九环刀的人,九环刀笨重坚实,需要极大的力气,虽快不起来,但在威力与重量方面相当有优势。
九环刀没能赶上覆水剑的速度,刀刃与剑锋刮擦开来,蹭出一连串火星,发着令人牙酸的磨损声,比方才的弦音更刺耳。
紧接着就是“嗤”的一声,是胸腔被刺破后,血沫的声音。
越迷津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从胸膛抽出剑后,第三剑没入了飞扑上来的第三人咽喉之中,那勇猛的拳风激起了他脸颊上的长发,却没动摇覆水剑一分一毫。
第三人咽喉上的肌肉抽搐着动弹,鲜血随着覆水剑一同涌出,他不甘地瞪大眼睛。
九环刀与第三人的尸体一同落地,发出沉闷的钝响。
这三剑所有人都看清了,朴实无华,并没什么稀奇,每个人都想得出几十种花招来挡下这一剑,甚至他们清楚,死了的人也必然有这样的本事……
可每一剑却都精准无误地夺走一条生命。
天底下用剑的人并不少,能够像越迷津这样出剑的却不多。
其他人的身体忽然顿住,甚至急退了两步,却还是没有拦住越迷津,越迷津的第四剑,夺走了第四条生命。
又一具尸体沉重地倒在地上。
加上之前从二楼飞出来的那具,大厅之内转瞬间已倒下五具尸身,纵然是刀口舔血的剩余几人,脸上的肌肉都不由得抽动起来。
在江湖上杀人并不是件少见的事,有人杀人,就有人被杀,更何况吃聚宝盆这碗饭,生死更是家常便饭。
可人终究是人,即便是杀手,在完成任务之后也会尽情去发泄情绪,豪赌、嫖妓、大吃大喝、挥霍无度——
其中当然也会有一些以杀人为享乐的怪人,这些人往往死得都很早。
可像是越迷津这样的人就很少了,他一连杀了四个人后,似乎连一点疲惫都不觉得,眼睛更是平静得简直像一潭望不到底的深水。
其中一人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甚至比明月影更苍白:“你……你是……越迷津!”
他的声音在颤抖。
越迷津的手腕一抖,一连串的血珠从雪亮的锋刃上滑落,一滴滴自剑尖落下,他专注而认真地凝视着剑,淡淡道:“嗯,是我。”
他的口吻听起来竟然出乎意料的耐心。
大厅内顿时安静无声。
对于杀人这种事,秋濯雪与越迷津一向是有不同的看法,不过要是这时候争辩这个,那无疑是自找麻烦。
不过秋濯雪又很快警觉起来,这些人在江湖上虽说是二流好手,但以明月影的狡猾跟才智,是不太可能重伤在这些人手里。
那她方才的提醒——
这聚宝盆里只怕还有其他人!
秋濯雪想得并没有错,这个人也来得很快,他在越迷津转出第四剑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了楼梯口。
谁也没有看见他是怎么下来的,就连秋濯雪都没有感觉到。
因此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秋濯雪的身体都不由紧绷了起来。
那人的脸上带着半张面具,另外半张脸则很熟悉,正是在风波门见到的那个男人,可是给予人的感觉却天差地别。
越迷津的第五剑落了空,那人已走上前来,将那拿着连环锁的人拖了回去,身形犹如鬼魅一般。
那人沉声道:“都滚吧,你们加起来都不是他一人的对手。”
连环锁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惊魂未定,他只觉得脸颊上冰凉,伸手一摸,满是鲜血。
要不是那一拖,这剑划破的,就不是脸,而是性命了。
围着秋濯雪与越迷津的几人面面相觑,连话也不再多说一句,都纷纷退到了阴影之中去,仿佛就此消失了一半。
大厅之内的人虽少了,但二人却都没有感到轻松,倒不如说直至此刻,他们才真正紧张了起来。
越迷津怔了一怔,皱眉道:“你……”
他恍然道:“是易容。”
这话没头没尾,该听懂的人却都听懂了。
面具人扫过一眼明月影,淡淡道:“人留下,命带走。否则,你们俩的命也要留下。”
当时在风波门的人并不是易容成玉邪郎,而是易容成了这个人。
秋濯雪不觉皱起眉头来,他竟连这人的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阁下好大的口气?要留下明姑娘,也未必有这么容易。”
面具人冷冷道:“他们加起来都不是他一人的对手,可你们两个加起来,也同样不是我的对手。”
秋濯雪微笑起来:“不试试手,阁下如何能知道呢?”
他说话的时候,已将怀中的明月影抛了出去,越迷津收剑归鞘,双臂一伸,将那重伤的女子抱入怀中,就见着秋濯雪已走上前去。
即便是这种时刻,秋濯雪的身姿仍然飘逸潇洒,看上去就像是在赴约,而不是要与人一较高下。
面具人的声音仍然毫无变化:“我只知道,我很快就会明白,你的这种大胆到底是来自于实力,还是在虚张声势。”
他没有用任何兵器,只是忽然击出一掌,秋濯雪飘逸灵动的身姿,在这一掌前却变得缓慢与笨拙。
不过秋濯雪的袖子却不受拘束,它仍然是那么柔软、顺滑,轻轻顺着他的手甩了出来。
这至柔的长袖,如潮水一般牵引住了这至刚的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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