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桃花盛,后山的桃林盛开,站在山脚望过去像是青山上笼着大片粉色烟雾一般,伴着山顶云海,恍若仙境。
陆云川早起上山挖春笋,折了几枝开得好的回家递给岑宁看。
深深浅浅的花朵堆簇在枝头,花香馥郁,香气沁人。
岑宁放在鼻尖嗅了嗅香味,笑道:“可惜我现在笨重,不然这花开得这么好,做碟子桃花酥吃才应景。”
油酥的外皮里头裹上咸蛋黄和豆沙的馅,饼皮捏成五瓣桃花的形状,又粉嫩又好看,吃起来外皮酥脆,馅料软绵,甜香不腻。
陆云川正站在院里的青石阶上搭葡萄架,闻言笑了笑:“那等明年这时候再做,带着他也一块吃。”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岑宁听了扬起嘴角,明年就该到了一岁的年纪,倒是也能掰一点尝尝味道了。
山风悠悠,岑宁轻拍了拍肚子,轻声道:“差不多也到日子了,安安稳稳睡了这么几个月,可也该出来了。”
盼着他来,可也没想到这一直安安静静的孩子来得这样快。
陆云川早上挖了新鲜春笋,吴婶正搁厨房炒一盘笋尖。
嫩笋尖焯一遍水后和切得细细的小肉丝一起炒,既不油腻味道又鲜美,出锅盛到碗里,青青翠翠,看着就清脆可口。
吴婶刚想着这道菜岑宁肯定爱吃,就听见院子里岑宁高声喊她,声音发颤:“吴,吴婶……”
吴婶听着岑宁声音不对,忙撂下锅铲跑出厨房,就见里屋里岑宁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撑着橱柜,脸上神色痛楚着弯下了腰。
吴婶慌了,连声道:“这,这怕不是要生了,快,快躺下……”
岑宁本一个人在里屋叠孩子的襁褓和小衣裳,肚子突然一阵阵的疼,他以为是孩子罕见闹腾起来,到肚腹酸痛不止才觉得不对,只怕是孩子闹着要出来了。
吴婶扶着岑宁在炕上躺下,正手忙脚乱不知是先去田里喊陆云川还是去村里找接生婆,姚春玲就带着芷哥儿来了。
活像看见救星,吴婶高声道:“春玲,快,快去喊川子回来,宁哥儿发作了!”
……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里屋里时不时传来岑宁的痛哼声,还有接生婆和姚春玲高高低低的喊声。
陆云川不安地站在里屋门口瞧着里面,一双手握得死紧,面沉如水。
芷哥儿端了碗水递给他:“二叔,你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喝口水吧。”
对着芷哥儿,陆云川神色和缓几分,拍了拍芷哥儿的头哑声道:“谢谢芷哥儿,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家去睡。”
芷哥儿听了摇摇头,他还想等小嬷生出来,看看他和孩子呢。
里屋里,岑宁疼得思绪都飘远,只听得见耳边阵阵“使劲”的喊声,还能依稀辨出是竹哥儿捧着碗在往他嘴里喂糖水。
下身的胀痛积累到临界点时,岑宁痛恨一声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攥住身下的被褥,等到全身的疼痛倾泻而出的那一下,人也没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外头皓月当空,屋里烛火摇曳。
眼前映入竹哥儿的脸,竹哥儿见他醒了喜道:“宁儿,你醒了!”
声音一出,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围过来,陆云川坐到他身边,又忧又喜着问:“醒了?渴不渴?饿不饿?”
岑宁扯着嘴角笑了笑,摇了摇头,他无力开口,只抬起两根手指碰了碰陆云川的衣袖。
陆云川会意,从姚春玲手里抱过裹得严实的襁褓,凑到了岑宁脸旁。
“是个小子。”陆云川说。
在肚子里那么安静的一个娃娃,是个小子吗?
岑宁扭头去看,孩子缩在襁褓里小小的一团,皱皱红红的,捏着小拳头正呼呼大睡。
姚春玲在一旁笑道:“方才哭了一会儿,喂了些米汤就乖乖睡着了,又白又胖,这孩子俊得很!”
陆云川听了又瞧了一眼自己红红的儿子,对他大嫂的话不置可否,倒是岑宁眼角含着泪点了点头,眼睛就没舍得离开过襁褓。
方才已经夸过了一轮,这会儿岑宁醒了,姚春玲和竹哥儿芷哥儿又围在一处,从孩子红红的小额头夸到粉粉的小脚趾,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屋里不是姑娘就是哥儿,陆云川一个人去了厨房,生火给岑宁煮了碗糖水蛋。
往锅里打了两颗蛋,又开罐子放了足足的红糖,锅里的水汽上涌。
昏黄的厨房里,陆云川撑着灶台看着锅里漂浮的蛋,良久,低下头捂住了眼。
*
孩子出世,岑宁这月子做得舒心,不说家里有姚春玲和吴婶时刻伺候着,竹哥儿也见天儿的跑来,恨不得在陆家住下。
就说他阿娘和两个嫂嫂,也在孩子出生第二天拎着大包小包的赶来了。
岑家一大家子赶着牛车进村,车上放了满当当的东西,村里人有那爱说嘴的还凑在一处嘀咕:“知道的是来看外孙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事,举家来投奔哥婿了呢。”
不过很快就没人再说闲话了,因为岑宁阿娘带着姚春玲和自己的两个儿媳,挨家挨户敲着门送红鸡蛋和饴糖,硬是让村里人给愣住了。
收了人家那么重的礼,一下子村里纷纷开始夸岑宁好福气,相公可靠,娘家又贴心,不知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
外头的事岑宁一概不知,他正披着衣裳半坐在炕上,背后靠着软垫,抱着儿子轻声哄睡。
快满月了,褪了刚出生时的红,怀里的婴儿皮肤白嫩,小脸蛋软乎乎的,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此刻紧紧闭着,在爹爹怀里裹着小嘴睡得踏实又香甜。
姚春玲捧着碗进屋,见孩子睡了,轻手轻脚地放下碗,接过岑宁怀里的孩子,示意岑宁先喝汤。
碗里是她炖了一上午的乌鸡,陆云川一大早去买来的,拿小火慢炖出来,浓香醇厚。
岑宁捧着碗轻声说:“嫂子,让我两个嫂嫂别洗了,歇一歇吧。”
从门缝里往外看,院子里他大嫂二嫂一上午就没停过手。
姚春玲抱着孩子无奈道:“我也劝了,他俩只说不累,说好容易今天日头足,得把澜小子的尿布肚兜都洗了晒一遍,穿起来才舒服。”
孩子的名字是陆云川提着鸡蛋和酒请沈家小子给取的,陆江澜。
抱着侄子,姚春玲轻轻拍着,抑制不住疼爱之色:“这孩子真是好带,肚子里乖,生出来也乖,除了肚子饿了哼两声,就没听他哭过,知道要疼爹爹和阿父呢。”
又夸:“我们澜儿明明是个小子,生得比小哥儿还漂亮,像你,白白净净的,瞧着就惹人疼……”
岑宁看着襁褓里的儿子,心里柔暖得化成了水。
舒舒服服做了个月子,岑宁本就年纪轻,又被一大家子人伺候这么久,整天乌鸡鲫鱼的滋补,调养得比生子前还要好,面色红润,身上也长了些软肉。
出了月子第一天,岑宁把白白胖胖吮着手指的儿子交给自己阿娘,自己卷起袖子系上布巾进了厨房。
花团锦簇的院子里,岑老大和沈氏抱着外孙逗弄,喜欢得不知如何疼爱。
岑家陆家两对兄弟端着盆在离澜小子最远的角落里杀鸡拔毛。
芷哥儿带着裕儿和汀哥儿在一旁的秋千架子上荡秋千,裕儿不老实,时不时伸着小胖手揪下一段秋千架子上缠着的葡萄藤。
厨房里锅碗瓢盆热火朝天,岑宁和三个嫂嫂凑在这几尺灶台上,切葱丝,炸丸子,烧鱼炖肉,有着说不完的话……
炊烟从这方山下的小院里袅袅升起,又散在天地间。
不大的村庄依偎在山脚一旁,与连绵的青山对望。
几间瓦房,四方小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四时,一日三餐,岁月就在这样朴实清淡的日子中逝去。
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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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完结了完结啦!
有关养包子的日常和竹哥儿的故事,会在番外写到哒!
几个月前想写这篇文是因为那段时间压力有些大,就想写个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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