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空荡荡的屋子陆陆续续来人,燕明不合时宜回忆起上辈子高三冲刺时,早上起大早去教室自习时,从空荡到热闹的景象。
忆此场景,他难得有了一种正经在读书的感觉,上一次在启贤有这种感觉,还得追溯到他考前抱佛脚背书的时候,那时学习热情空前高涨,学习氛围空前浓厚。
傅元晟来到学屋,发现燕明早早地端正在座位上时还有一丝惊讶,根据他对燕明的了解,这人从来都是仔细算好了在路上的时间,卡着最后一刻起床,卡着响铃前的一刻进学屋,精打细算着,绝不多浪费能在床上的一刻钟。
奇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么?
待看见燕明竟然拿出纸笔仰头认真听课时,傅元晟的表情可以说是见了鬼了。
这懒东西上课从来不自己磨墨,一般情况下绝不动笔写东西,如果非要写不可,就从他这里打劫纸笔过去。
“嘶——”燕明捂着自己的脑袋,哪个狗东西拿纸团砸他?
他转头一看,发现是傅元晟,默默翻了个白眼,又转身回去。
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呢。
说来奇怪,可能是因为睡了太久,今天精神格外振奋,上课时都能聚精会神来听先生讲学了。
竟然也听懂了。
第一次在课堂上和容先生自信对视的燕明心中涌起万仗豪情,自信到好像下一秒就能提笔上考场。
下一届科考的榜眼,舍他其谁。
不奢求状元,那是留给谢君竹的。
这天下午只有一节课,下了课后大家各有各的消遣去所,没一会儿,屋里就不剩几个学生。
燕明和容辞两相对视。
容辞偏头看他,语气如沐春风,“有何事么,燕学子?”
“先生,”燕明纠结了会,“您知道如何去梅院么?”
“正巧,你我二人可同行一段路程,随我来吧。”容辞说完便收拾了教具,转身走出屋子。
燕明忙不迭地跟上。
“找谢学子么?”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容辞随口挑起了一个话头,语气淡淡,漫不经心。
燕明摇摇头,“找陈期许!”
容辞含笑偏头看他,眼神意味深长。
燕明还真是去找陈期许的,他深觉自己在之于断袖一途的经验不足,急需找人恶补知识,但书院清修潜学之地,应该也找不到什么男男小话本,只有求助前辈一条路径。
燕明第一反应其实是一对在月光下紧紧拥吻的眷侣。
待再一细想……
院长?
忆起对方冷厉面容高壮身影,他打了个寒颤。
不不不。
容先生?
更不行。
那就只剩下……许青山?
可许青山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燕明只好先去找有迹可循的陈期许,兴许对方能提供一二线索。
容辞蓦然停顿下脚步,道:“绕过前方那棵榕树,直行数十步便能抵梅学子院,接下来我不与你同路,且自行去吧。”
燕明极目远眺,隐隐约约从枝叶见看见了不远处的重檐斗拱,青砖黛瓦,想必那处便是梅院了。
他跟容辞道谢后,才走过没几步,便迎面碰上了一个面容严肃,须发尽白的老先生。
这老先生还极为面熟。
是之前月考的时候某一场考试的监考官,同时还是上次跟谢君竹去教导司碰到的那位自来熟的老先生。
燕明记忆力还行,他记得谢君竹上次仿佛是唤这个老先生为“梁先生”。
他便效仿对方,远远地行了个标准的学习礼,口中恭敬言,“梁先生安。”
“安。”梁倪点点头,他方才考查过梅院学子们的功课,在知道燕明好似有改过自新的迹象后,再见着对方,他忍不住也询问考校一番。
“燕明,’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二句是何以为。”
被命运捉住后颈皮的燕明瞠目以对。
怎么还有先生会随机在路上抓取一个倒霉蛋考校功课的啊!
第45章 请教
一瞬时燕明心里各种想法一齐儿地冒出, 可饶是内心如何沸腾翻滚,面上还是如一只被镇压的鹌鹑一般, 乖巧地低着头, 只露出个黑乎乎的脑袋顶。
他眼神飘忽乱晃,口中支吾难言。
“嗯,这个……那个……”
燕明努力着凭自己的能力以及不多的学识去理解这句话, 无果, 遂放弃,于是只好苦苦瘪着脸诚实回答, “先生,这一问……学生不会。”
如此态度,梁倪脸色一厉, 声音不怒自威,“无论学问深浅, 求学一道, 在于坚持, 切不可半途辍惰,更不可骄矜自伐。”
燕明低着头, 口中喏喏, “先生教导的是。”
小十几年的经历告诉他,每当师长要开始教育他,讲大道理时, 他只需要做一个无情的点头机器, 聆听便是。此经验适用于所有师长,无论是认识的, 还是不认识的。
梁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似年轻时遇着对方, 心里的烦腻焦躁气都抒发尽了似的,如今再见着,便只有无尽的耐心和一些几不可察的感叹之意,无一丝不耐。
他对这个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学生始终是不同的。
看着燕明乖顺可怜地站在他跟前,心一软,声音中的严厉之色也不由得消褪几分。
他叹口气,“幼时曾教你读过的那首诗,可还记得?”
梁倪本来也没多期冀对方能记得,自此时间往前倒推,他应燕侯爷约去府上教导燕明已是足足十一年前的事情了。
十一年,之于他这样一个日烛残年的老家伙来说,都是很漫长的一段时光,更遑论这样一个尚未及弱冠的小子呢,只怕是对他的记忆都消减得不剩几分。
燕明本来低着头只为躲避先生严厉的目光,乍听闻这句话又倏然抬起头,面带异色,神情震惊。
这老先生,竟然曾教导过他么?
一瞬间,一些从初遇时就在他心头久久盘旋未得解答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原来这先生并不是自来熟,而是在询问他的近况,在叙旧。今日显然也不是在路上随机抽取倒霉路人进行考问,而是目的明确地只点了燕明。
这样一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被家里赶鸭子上架一般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念书还能碰到老熟人,还是他曾经的师长!
仔细一想这也不无可能,据说原来的燕少爷因为性子太过顽皮恶劣,每每被强送去书院,都坚持不了几天。往往被这家书院礼貌客气地拒绝送回后,又被立刻送至另一家书院。
彼时,燕侯爷还不信邪,云京城繁华,地博广大,书院多如牛毛,总有一家能接纳燕明罢。
可事实却是,京城里的所有书院,燕少爷基本都曾去求学问教过,却都不曾久留。
无奈之下,燕侯爷这才生出请人来府上专门教学的心思。
虽然很多请来府上的先生,也往往坚持不到几日,及至后来也纷纷向他辞了行。
这么算下来,曾经教导燕明以学问的先生不在少数,那么在书院偶遇其中一位,从概率学上说,其实倒还算正常。
只是每遇到一位曾认识他的人,燕明都要认真解释一番自己失忆的状况,以防万一,对梁倪当然也不例外。
梁倪一愣,没有想到对方身上竟出了如此之大的变故,他锐利的目光直逼对方的眼睛,直觉以及教书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燕明并没有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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