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苏鸣当年拿着证据上报给他父皇与世家,那么这一场拨乱反正之战很可能让他父皇与世家措手不及,那么这场战争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
连对手都不相信会谋反的人,他的女儿外孙怎么可能会相信他谋反?
其实,按照宣瑛对宣其的印象。
如果不是他皇兄与贤妃告诉他这件事的真相,宣瑛也绝不会相信他二皇兄会谋反。
贤妃告诉他,他的二皇兄只是做了一件忤逆父亲的事情,他并没有做错。
他是个一个好储君好太子,他更是一个好儿子,只是遇到了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若天下人说他做错了,那么错的是天下人。
所以宣瑛从小到大都不认为他的二皇兄做错了。
但祁丹椹不一样。
苏泰在他心中是完美的,他做的一切都是为苏泰报仇,没有人告诉他真相,所以一时接受真相确实很难……
宣瑛安慰道:“公理自在人心,其实是对是错并没有那么重要。”
祁丹椹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他忽然想到宣瑛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本王不会劝你放下你想做的事情,本王不够资格……”
那时他以为宣瑛在安慰他,宣瑛在可怜他。
原来这句话是这个意思——他是罪魁祸首的儿子,他确实没有资格劝他放弃为死者报仇申冤……
宣瑛知道自己的外祖父兴兵叛乱,也知道自己在为所谓的乱臣贼子复仇,甚至在宣瑛的认知里,他将来会向他的父亲复仇……
在这样的情况下,宣瑛还支持他,不曾劝阻他……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
可能宣瑛是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吧,尽管他们所知道的信息是不一样的。
宣瑛也想为先太子复仇,但他不能弑父,也不能做乱臣贼子,那样会牵连到宣帆……
他理解他,理解那种仇恨,所以他支持他,尽管宣瑛知道对象可能是他的父亲,未来的路迷雾重重……
他冲着宣瑛道:“谢谢……”
谢他支持他,也谢他安慰他。
说完,他朝着京华大街走去。
宣瑛跟着他,正要再说点什么。
祁丹椹道:“殿下,止步吧,下官只想一个人走走……”
说完,他汇入人潮,在街道两旁的烟火中,漫无目的的走着……
寒风吹得他衣袂飘飘,若是以往,他定然觉得非常冷,缩在马车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不知为何,此刻,他竟然觉不出半点寒意。
宣瑜不屑于对他撒谎。
宣瑛没必要对他撒谎。
他走了这么久,才看到事情的真相。
一个帝王,为了夺嫡,贪了巨款,害死了几十万的黎民百姓,让上百万人无家可归妻离子散。
他却从不认为自己错了,甚至想将一切埋藏在历史的长河中,想让史书里关于他的一页是干干净净的……
一代士族,享受了苍生带给他们的福祉,却要薅尽天下苍生的每一滴血泪。
他们掌控着人才、权势、金钱、粮食……掌控着一切的资源,却只想着要了还要,多了还想多……
一个太子,被寄予厚望,温良仁慈,谦卑恭谨,上体恤君主,下关心万民,他想做一番事业,当一个明君。
却最后兴兵谋反,在监狱中郁郁而终,死后葬在荒郊野岭,连野狗都能去他坟前撒尿……
一代贤臣,承载着家族的希望,承载百姓的夙愿。他爱国爱君爱族亲爱黎民,他本该大展宏图,一展抱负,他本应受到万人敬仰,族人爱戴……
结果却成了乱臣贼子,一脉被屠。他的兵、他的亲人……尽数落得个尸骨无存曝尸荒野的下场……
一个大儒,满腹经纶,却成了权力的牺牲品。
一个有志之士,二十年卧薪尝胆,把自己变成了自己最想粉身碎骨的一类人……
……
这满朝文武,从上到下,竟没有一个是纯粹干净的!
祁丹椹走着走着。
只见繁华街道上万家灯火中人影匆匆。
有的人伞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有的人未曾打伞,肩上头发上有未化的雪堆积,有的孩童在母亲的怀里伸手去接天上的雪……
他抬头看去。
只见雪下得大了。
刚刚还是尘埃细雪,现在已经雪如鹅毛……
街道两旁逐渐盖了薄薄的一层雪被。
他伸手去接了一片飘向他的白雪。
雪在他手心融化成水滴。
凉凉的,很冷。
可他身上并未沾到半粒雪。
他猛然回头看去。
只见宣瑛就站在他的身后,他头发上肩膀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有的雪化成水,将他额发黏在脸侧,他脸侧有一道红印,衣裳也似乎破了一道口子,风顺着那道口子裹挟着雪钻进去,因此他的衣衫被濡湿了,紧贴在身上……
他拄着伞,那伞正好在祁丹椹的头顶,让祁丹椹一片衣角也未曾被雪沾到。
祁丹椹震惊看着他,道:“殿下,您一直都在?”
宣瑛点头:“你放心,本王肯定不会吵到你的,你走你的,当本王不存在……”
这时,几个被棉衣裹成球的小孩拉着两三个大人追上来,指着祁丹椹与宣瑛的方向:“就是他……”
那几个小孩衣衫都是红彤彤的,非常喜庆。
看他们的穿着,应该不像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倒像是家里还不错的样子。
他们拉着的大人虽穿着平民穿的麻衣丝绸,料子却都是好料子。
应该是京华大街上的生意人。
一开始,他们火急火燎的追过来,面上怒容毕现。
直到见到他们真容后,他们态度和缓下来。
想来,他们见过的达官贵胄不少,此刻看到祁丹椹与宣瑛,就知道对方可能身份不凡。
脸上的怒容消散,却也没有太过谦卑。
宣瑛将伞递给祁丹椹,道:“你身上带钱了吗?”
祁丹椹从怀里拿出钱袋:“你要多少?”
宣瑛整个拿过来,道:“全部吧,这桩事有点麻烦,别教坏了小孩子。”
祁丹椹不明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人家像是苦主找上门?”
宣瑛:“本王去马车拿伞时,看到老六的马车经过,就拿了这些孩子的炮竹,扔到老六的马车里了。”
他看祁丹椹神色古怪,连忙澄清道:“本王可没抢,本王经过他们同意的。”
他说给他们十倍的价钱买,这些孩子们同意了。
之后他拿了炮竹,问了这些孩子住在哪里,就走了。
他身上没钱,只能回锦王府让黄橙子送,谁知道这些孩子把家里大人找来了。
祁丹椹:“……”
所以脸上那道红痕、衣衫上的破口子都是六殿下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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