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人说:“荧郎,前些日头你不是报案说被抢了五贯钱吗?今日抓到那人,顺道给你送钱过来了!”
燎烟挠挠头回想起来,确实有这事。但是布政坊的武侯们有这么好吗,效率高不说,还亲自送上门?他可是清楚记得,当时这帮人很不耐烦地让他报完案就走,燎烟则是心里哇凉哇凉觉得钱追不回来了。
燎烟开了大门,睁大了眼睛。
鲜红的花衣裳,英奇的面庞与深绿的眼睛,毕知梵混在一帮基层的武侯堆里,活像个想装保家卫民的英雄一样,试图让自己散发出正道的铮铮风骨。
不复昔日的晦气模样,他现下英姿飒爽,长发居然能无风自动,浑身都写着风华正茂。只是……有些过于邪性了,且特别骚。
“哦,是这位英勇的毕大人相助我等,一举破获歹人窝点!”武侯哈着手为荧郎介绍抓贼的“英雄”,顺便自以为是地敲打,“荧郎务必要感谢这位大人啊!”
毕知梵抱拳自谦,哈哈地笑:“哪里哪里!”
燎烟:“……”
不尴尬吗?
第42章 荧客东都漂流
毕知梵挥挥手,武侯们留下钱财便走了,临走前嘻嘻哈哈地要荧郎下次再有什么事,务必要跟他们讲。
燎烟冷酷地倚在门框,摆明一副不想请毕知梵入室的姿势。
毕知梵眨了眨眼睛,笑:“小主人,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就不想请我进去叙叙旧吗?”
燎烟抓了抓脸上被压出来的睡痕,才说:“搞了半天,最近快烦死我的癫疯大官儿,是你啊。天天放鞭炮烟花扰民的人,也是你吧?”
毕知梵为自己狡辩,说:“可我也让崔尚书给小主人你打了半折啊!”
燎烟嘟囔了句:“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大三级人滑跪。怪不得崔尚书是那样的表现。”
他刚让过身子,毕知梵就像尾蹦跶的大鱼一样滑进门内。
一眼扫过去就能望见尽头的二进院。从外院到内庭不过数十步的路,竹木葱郁,池里养着几尾锦鲤。看起来比以前燎烟住的地方寒酸多了,毕知梵却觉得处处皆是且只是燎烟的痕迹。这个认知让他舒畅的很。
“毕大人,自便吧。”燎烟说了句,就打着呵欠绕过闪瞎眼的红衣裳绿眼睛往里边去了。
毕知梵当然绝不肯自便,跟上了他,絮叨着说小主人,我们这么久不相见,你就不想我吗?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为什么来东都也不说一声,你知道巴拉巴拉巴拉……
顺便告状,说自己一直在给他写信,烟烟小主人是不是没收着?是不是被陈节度使(那畜生)给昧下了?他怎可总是干些如此令人发指的丑事?
肺活量惊人不断输出的毕知梵像只聒噪的彩色大鹦鹉。
真的,这人。
刚起床的燎烟在大鹦鹉的呱呱声里脑瓜子嗡嗡响,却无可奈何。
燎烟洗漱完又换了身衣裳,才稍微清醒了些,就先给婴儿喂了温着的米糊。
至于雉奴。这些天相处下来,这孩子四岁多,却因为成长环境过于恶劣,对人防备心很重。每次喂鸦奴米糊,他都会趴在婴儿床前,瞪大眼睛盯着燎烟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会虐待他弟弟一样。
还要换尿布,带鸦奴每天晒至少一个时辰的太阳,跟他互动。
燎烟确实不太知道怎么照顾小孩,除了询问街坊的医师大夫,就是努力扒拉穿越前的回忆,一些婴幼儿心理学知识,健康饮食排泄之类的。他甚至专门准备了一本小册子,在上面记录鸦奴定量定时的米糊跟大小便,以便监测他的身体状况。
看的雉奴当场就更加地瞪大了眼睛,眼睛都快瞪凸的那种。
“你竟然……如此喜爱我的弟弟吗?”雉奴问。
燎烟满脸问号,回:“跟喜欢有什么关系?既然我答应福福照顾好你俩,这当然是我该做的。”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弟弟?”雉奴颇有些不甘心地问。
燎烟就笑了,说:“喜欢,当然喜欢啦!也喜欢你!”
说完就吧唧亲了小脸上写满不解、防备、忐忑、甚至还有期待的雉奴一口。便亲眼看见雉奴偏激、紧绷的脸蛋稍微软和下来。
燎烟心里也松了口气,叹福福啊,你这大儿子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啊。
雉奴心里别扭的很,越想越觉得燎烟是不是过于会照顾人了?他从前也听过一句话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以及他阿娘说过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除非他别有所图。
所以他一定要盯死这个人,看他到底图什么!是不是想卖了他跟弟弟换钱!
刚想瞪死他,燎烟就又十分嫌弃他说:“太瘦了,跟个枯人似的,卖都卖不出个好价钱。得把你养白胖些!”
雉奴:“!!”
毕知梵趁着燎烟跑去伺候那两个小屁孩子期间,把在他眼里不大的院子逛了个遍。哟,这处是燎烟起居的主屋,那边是几个仆役洒扫的厢房。房里的器皿用物在他看来质地也都很不好,大部分是些斑驳旧物,有些还掉了漆皮。毕知梵便托起下巴严肃思考,如何把天子的丰满赐物塞一部分过来。
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庭后院,有吃水的井烧水的煤房,厨房后头存有些鸡鸭鹅豢养着,看见人来嘎嘎嘎乱飞。还有一些拾来的柴木堆在角落。
燎烟出来寻毕知梵,便发现他挥着斧头,在后院哼哧哼哧地劈柴。
这人也是神奇,把一身华贵的衣裳当抹布一样扒了塞在腰里,裸着上半身几斧头下去。燎烟好半天才劈裂的柴,就被他三两下劈作几块。没一会儿,墙角的柴禾就堆的快有人高了。
晨曦的光洒下来,照着混血儿的毕知梵,浑身流利的肌肉镀金一样,每一块都虬劲贲张呼吸着,活跃地勾引着燎烟欣赏人类的体魄之美。那臂膀跟大腿的腱子肉,瞧起来实在是强健且漂亮的很。令人无法将他与半年多前还皮肉溃烂的瘫子联系在一起。
“行了,先吃些早点吧。”燎烟唤他道,“知道大节度使不凡,力拔山兮气盖世,别成天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卖弄!”
“我自然是要卖弄给小主人您看的呀!”毕知梵接过燎烟给他的湿巾,抹了一把头上的薄汗,笑着说。他耳朵上那对儿燎烟磨的耳珰可是一直没取下来过,此时也在晨光下折射出动态的流光。
像另一双深刻的眼睛。
“骚不骚!”燎烟嫌弃地别过眼,“把衣裳穿好,有些事正好要找你帮忙。”
他乡遇故知,燎烟也并不觉得两眼泪汪汪,心中警铃拉响。毕知梵都能知道他在这里,那陈茗呢?这是从他看过那些荒谬的通缉令后,便一直在忧心的事。东都必然有陈茗未激活的势力,一旦他被确实下来行踪,燎烟估计这辈子就会全完蛋。
一起生活十多年,燎烟比谁都知道那个混蛋更适合远观。远观是此间的铁血英主,亲密关系里陈茗却是个全然的彻底的变态。当陈茗的倒霉下属,甚至当个太原府的普通人,都会比在他身边与那座空庭里好过。
敢爱陈茗的人,不是个同样的变态就是个绝世勇者,是站在世界中心呼唤爱的傻孩子,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香包子!是肉身饲老鹰的憨批菩萨!哎。
那个贱人!
想远了。
桌上吃饭的有三个人,他,毕知梵,与对某陌生杂胡男子很警惕的雉奴。
燎烟让雉奴喊他毕叔叔,说毕叔叔是荧郎专门找过来去寻他阿娘的人,是很有能耐本事的人。要稚奴嘴甜一些,嘴甜甜的人会有好运气。
毕知梵则微笑着听燎烟哄孩子,他其实很厌烦这个孩童插在他与燎烟中间,害他吃早饭时想唠些黄嗑儿都下不去嘴。
“在找了在找了。”毕知梵并不想听个娼妓的儿子叫他叔叔,只想自己派出去的属下快点把人捞回来,把两个没什么关系的孩子打发走。他看向雉奴的目光是很冷漠的,雉奴也是很敏锐的。
雉奴便又有了怨毒的眼神,与毕知梵冷湖般的眼神两相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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