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照顾原身多年,原身既然尊敬忍耐他,凭白占了原身康健身子的江怀允就更不能做什么,只能忍气吞声。
江怀允阖上眼,将乱耳的声音隔绝在外。
*
养心殿内。
谢祁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小皇帝哄睡着。小皇帝今夜被吓狠了,睡得极浅,动不动就不安地抽噎起来。
谢祁甚有耐心地哄着他,直到他彻底睡熟,才抽出胳膊,轻手轻脚地走出养心殿。
他对皇宫中的布局了熟于心,避开夜巡的侍卫,抄近道来到一座偏僻的宫殿里。
殿里早有人候着,见他来,立时单膝跪下:“王爷。”
黑夜里,谢祁终于摘下温和的面具,露出本来有些暴戾的神情。他盯着跪在地上的人,久久没有说话。
那人头更低些,羞愧请罪:“属下今夜一时冲动,没能按计划行事,请王爷降罪。”
谢祁胸口上下起伏,眉目森然,闻言冷冷一哼,抬脚揣在那人身上。他这一脚带着沉怒,没有敛力。那人立时被踹倒在地,咳了半天,才颤抖着爬起来跪好:“属下知罪!”
“你现在来和本王请罪有什么用?”谢祁怒道,“裴永年,本王为了让你脱身,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布好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局?被江怀允抓住的人个个是本王培养多年的心腹,如今因为你一时的妇人之仁,全部都折了进去。你请罪,你拿什么请罪?”
裴永年痛苦地伏在地上:“他当时有危险,属下怕——”
“你怕什么。本王难道护不住一个小孩儿?”谢祁阴森森道,“本王再重复一遍,你给本王牢牢刻在心里。小皇帝是谢杨的儿子,本王的堂弟,和你姓裴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谢祁蹲下身子,拿着那人身边的长剑,抵在他的下巴上,迫使他将头抬起来。
谢祁冷冷盯着他,一字一字道:“记住了吗?”
昏黄的烛火映衬下,裴永年的相貌清晰地露出来。
——赫然是救了小皇帝的羽卫副统领。
第5章 孱弱
翌日清早,天还未亮,小皇帝被云青轻声唤醒。他睡眼惺忪,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
云青在一旁道:“陛下,该上早朝了。”
这话不仅没让小皇帝清醒,反而因为抗拒,小皇帝又往谢祁的怀里拱了拱,一只手还捂着耳朵,身体力行地明示“我不听,我不上早朝”。
云青颇有些头疼,为难地看向谢祁。
谢祁嗓音微哑,一句话掐准小皇帝的命门:“本王听着动静,好似是摄政王来了?”
云青心领神会,当即笑道:“正是,摄政王正在外间等着陛下呢。”
小皇帝“唰”地睁开眼,惊喜道:“小王叔来啦?”
江怀允是担心小皇帝受了惊不肯上早朝,这才特意赶早过来。昨夜那场刺杀险象环生,小皇帝年纪小,又被娇养着,乍然见到那种阵仗,难免心惊胆战。
江怀允深知他的懒散性子,做课业都要找人代笔。如今受了惊,更有借口犯懒。
太监端上热茶,江怀允抿了几口,不消片刻,小皇帝就从里冲出来,精神抖擞道:“小王叔!”
江怀允应了声,抬眼看向小皇帝。大约是昨夜哭得狠了,他两眼还肿着,眼下两片青影,在皙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许是跑出来的急,脚上没穿鞋,直接踩在氍毹上。
云青拎着他的鞋追出来。
江怀允示意他们伺候小皇帝更衣,边问:“陛下夜里睡得好吗?”
“好!”小皇帝脆生生道,“无衣哥哥陪着我睡呢!”
江怀允点了点头,刚要收回视线,余光瞥见谢祁从内间出来。他比小皇帝好些,起码穿了靴。可全身上下只着中衣,为了见人,随手穿了件外袍,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颇有些不伦不类。
他却好似不觉,闲庭信步一般走来,笑骂:“你倒是睡得安稳。”
小皇帝对自己的睡相很有自知之明,心虚得嘿嘿直笑。
殿里熏蒸笼燃得正盛,小皇帝和谢祁只着单衣都不觉得冷。江怀允规规矩矩地穿着朝服,又饮了杯热腾腾的酽茶,没一会儿,额上就生了层细密的薄汗。
江怀允不适地皱了下眉,抬眼去寻巾帕。下一刻,便有人善解人意地将巾帕递到他眼前。
谢祁抬了抬手,笑道:“殿里热,摄政王擦擦吧。”
“多谢。”江怀允垂眼接过,抬手时,腕骨的红痣若隐若现。
谢祁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顺势在他身旁坐下,温和笑道:“昨夜刺杀,多亏摄政王力挽狂澜,才没酿成大祸。”顿了下,他佯做不解地问,“说起来,禁卫军护守京畿,灯会却是在内城,他们怎么来得这样快?”
这没有隐瞒的必要。江怀允于是回:“本王两天前将他们调来内城。”
“原来如此。”谢祁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摄政王还真是未雨绸缪。”
“分内事罢了。”因着用了他的巾帕,江怀允难得接了句腔。
谢祁讶异地扬了下眉,不经意地问:“那些刺客,摄政王预备如何处置?”怕试探得太明显,他似笑非笑地补了句,“害得我们陛下担惊受怕了一夜,可不能轻拿轻放地纵过去。”
江怀允面色冷下来:“这不是王爷该操心的事。”
小皇帝在云青的伺候下收拾完全,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江怀允起身,将巾帕叠放在桌角,牵着小皇帝的手带他去上朝。
小皇帝亦步亦趋地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道:“无衣哥哥记得用早膳,我和小王叔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朝,不用等我们啦。”
谢祁点了点头:“康安知道准备。”
小皇帝一愣,有些难过地问:“你这就要回府,不陪我了吗?”
谢祁“嗯”声,察觉到小皇帝的不情愿,笑着道:“我总要回府去歇歇。你也知道我这身子骨,累得久了恐怕要出事。”
小皇帝不情不愿地“哦”了声。
江怀允转头看了眼,说着身子骨不好的人,外袍虚虚拢着,执杯的手背上道道青筋清晰可见,看着十足的弱不禁风。
这副模样无端刺眼。
江怀允收回视线,言简意赅道:“化雪,外头天凉。”
说完,带着小皇帝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说的这句话没头没尾,留在殿里的太监面面相觑,不知何解。
谢祁愣神之后,看着桌角的巾帕,却是没忍住笑了笑。
江怀允。摄政王。倒是有趣。
*
端月里是一年少有的风平浪静的时期。哪怕是百官,也都念着回家团圆,默契地压下不紧要的琐事。
可今日的朝堂却平静不下来。
上元夜的行刺在百官之中掀起轩然大波,各位大人七嘴八舌,纷纷发表意见:
“贼人胆大包天,臣以为死不足惜,当该立即处置,以彰天威。”
“刘大人此言差矣。胆敢挑在上元节行刺,绝非普通贼人。合该严刑拷打,追责幕后主使,一网打尽,如此才足以平民愤,振君威!”
“……”
事不关己的官员义愤填膺,各抒己见。
江怀允静静听着他们吵,始终不发一言。临近散朝前,才淡淡道:“刺客押在天牢,刑部尚书主审此案。没有本王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天牢,窥伺案情。”
一锤定音。
江怀允带着小皇帝回养心殿。
小皇帝原本就困着,百官掷地有声的官话更似催眠,让他不由自主地打哈欠。勉强维持着皇帝的威仪走下台阶,刚一出殿,就张着手要抱。
江怀允看了眼哈欠连连的小皇帝,单手将他抱起来,边走边问:“今早百官的争论,陛下听出了什么。”
糟糕!
皇帝的昏昏欲睡登时在这个随即考核中不翼而飞。他绞尽脑汁地去想百官说的话,半是心虚半是试探道:“他们……吵得声音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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