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绳结他如法炮制,但这次许是系得牢固,崔杳一时没咬开。
下颌紧紧抵在冷硬的甲胄上,被烙上几条狰狞的穷奇纹。
越是着急,越解不开,越解不开,就越是着急。
男女授受不亲,他离季承宁如此近,就该,方寸大乱,进退失据。
急促,又黏腻的鼻息扑上季承宁的下颌。
小将军只觉呼吸愈发不畅,脖子上青筋都暴了起来,他艰难地问:“好了没?”
崔杳嘴里叼着东西,话音含含糊糊,“好紧,”这声季承宁没听清,疑惑地嗯了声,他补充,“快好了。”
语毕,另一根皮绳也被扯开。
崔杳直起身,两只手绕到季承宁背后,去解肩胛骨处的皮绳。
这么一来,两方姿势就对调了,季承宁不得已往崔杳怀里靠。
二人一坐一立。
远远望去,倒似割严丝合缝的拥抱。
热汗顺着季承宁眉骨淌下,也不知是憋得还是俩人紧紧挨在一处热的。
汗珠滚进眼眶,他猝不及防,蛰得小声哽了下。
崔杳动作顿住,“我弄疼你了?”
季承宁喘气,“没有,你继续。”
后背上的皮绳解得极快,待全部解下,崔杳拆下他的护肩,轻轻搁在旁侧。
其余甲胄亦被飞快拆下,不多时,季承宁浑身上下只余内衬。
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崔杳目不错珠地给他解内衬。
季承宁则死死地盯着半空,陈年的灰烬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晃得他头晕目眩。
汗珠顺着脊椎往下划,黏腻腻的,刺痒得季承宁几乎坐不住。
“别乱动。”他听见崔杳低声训斥。
天太燥热,季承宁皱了下鼻子,先露出来的却是笑,“好凶呀,表妹。”尾音九转十八万,甜腻得叫人疑心他在欲盖弥彰。
明明方才被弄得窘迫,现下却偏要拧着脑袋去同崔杳说话,唇角弯着,似挑衅似调笑,“我开蒙时先生都没这样严厉过。”
季承宁的内衬被汗浸湿,崔杳解得小心,闻言头也不抬,“世子又不是没叫过我先生。”
季承宁勾着嘴角笑,牵动唇瓣,唇肉不似寻常那般饱满,却好像被什么碾平了似的。
崔杳的手很稳。
只在离开季承宁身体的空挡,不慎撞到扳指。
内部机扩轻颤,嘎吱作响。
他剥去季承宁的内衬。
一寸一寸,慢条斯理地、毫无私心地,帮自家将军宽衣。
但没完全脱,季小侯爷死死地压着另一边,坚决不要崔杳脱,不好意思得眼眶都红了。
崔杳多看了好几眼,方作罢。
只将受伤的手臂露在外头。
虽如此,可从崔杳的角度看,季承宁上半身的线条一览无遗。
他脖颈细长,薄薄的肌肤附在骨上,经络都极分明,因为绷得太紧,肩膀就显得格外直,右臂放在外头,内衬遮不住胸口,筋肉精悍,但并不夸张,被紧贴皮肤的内衬勒出一点肉感的弧度。
再往下,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崔杳镇定、缓慢地移开视线。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白日看季承宁的身体。
简直无一处不好看。
不是取悦于人,刻意修饰出的好看,而是那种生机勃勃,凶悍野蛮的好看。
如同一柄锻炼得全无杂质的利刃,又像是正懒洋洋伸展自己身体,慵懒悍勇的豹子。
叫人心生垂涎。
叫人心惊胆战。
季承宁的伤处并未流血,但鼓起了足足二指高,青中带紫,宛如凶恶的虫蛇盘踞在肌肤上,看上去极其狰狞可怖。
崔杳无声地抽了口气。
季承宁居然还笑得出。
语气歉然,轻轻地问:“吓到你了?”
崔杳不答。
他偏身,取了一瓶药,捻开蜡封,药膏被倾倒在掌心。
一股辛辣的药气瞬间扩散开来,不止辣,还混杂着酸苦味,活似坏了的醋。
季承宁嗅嗅,脸绷着,显然对这么难闻的玩意很嫌弃。
他没有立刻给季承宁上药,另一只手掌虚虚笼在药膏上,半凝固的膏状渐渐融化,黏腻腻地往两边淌。
他这才拿二指蘸取了一大块,往季承宁伤处抹。
季承宁脊背瞬间绷紧。
疼疼疼好疼——等等,他反应过来,伤口非但没觉得疼,反而冰冰凉凉的,崔杳力道极轻,只如落花拂过肩膀。
凉意瞬间驱散了大半火烧火燎的疼,温和而迅速地朝四肢百骸涌去。
季承宁吐了一口气,紧绷的手臂慢慢放松。
但,他马上就觉得自己放松得有点早。
疼不占据上峰后,其他感觉就变得明显。
他甚至感受得到,崔杳的手指上覆盖了层薄薄的茧,不硌人,指尖裹着药膏,凉凉滑滑的,沿着凸起的伤蜿蜒游走。
一点,又一点。
手指力道虽轻,却让人忽视不得。
凉。
酷暑天喝了一大碗冰水似的,猛地打个颤,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椎骨往上爬。
不难受。
只是,非常怪异。
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崔杳一眼不眨地观察着季承宁的表情,见他深深皱眉,忙抬起手,凑近问道:“要我轻些吗?”
冷不防药和香扑了季承宁满脸,如有实质似地探进他口中。
季承宁被呛得倒吸一口气,更觉满口馥郁,又苦又冷又香。
“咳咳咳咳咳……不,不必!”
崔杳的手体贴地贴着他的后背轻拍。
季承宁更打了几个寒颤。
崔杳的手掌上也有茧,五指展开,紧紧黏在他脊骨上。
说不出其实是抚慰还是禁锢。
“阿杳。”
季承宁晃了晃,错开崔杳的手。
崔杳却好像没看懂他的意思,“嗯?”
低下头。
下颌几乎要点进季承宁的颈窝。
于是后者身体更僵,干巴巴地说:“无事。”
崔杳轻轻点头,碎发蹭过季承宁的颈窝,痒得他要缩瑟,可还怕撞上崔杳,只得强忍着一动不动。
鼻息愈发急促。
崔杳目光落在季承宁手臂上。
“疼不疼?”
他声音微哑。
季承宁没听清,余光撞见崔杳的表情,将想问的又生生咽下去。
他竟在崔杳的眼神中看出了……疼惜?
季承宁一愣。
他很少能感受到别人对他有这种情绪,往往是憧憬有之、艳羡有之,亦或者嫉恨有之。
而非这种轻飘飘的,好似蛛丝掠过耳畔,又麻又痒,叫他不知所措的眼神。
崔杳启唇。
在季承宁发懵的眼神中往他的伤处轻轻吹了口气。
“呼。”
蛛丝,断掉了。
第87章 那些达官显贵,九五之尊,……
气息幽幽。
季承宁闻惯了的味道混杂着药气,香苦交织,浓浓地萦绕过鼻尖。
他下意识屏息,可忘了嘴还没闭上,香味蛇似地绕过他的舌,深入其中。
于是,他喉口也理所应当地感受到阵被虫蛇爬过的麻痒。
他抬头。
四目相对。
崔杳看向季承宁。
几缕碎发垂下来,他许是出了汗,乌黑的发贴在额头上,水藻一般浓密发青,偏偏密密的藻下,生着双清丽温婉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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