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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万里觅封侯(101)

作者:漫漫何其多 时间:2018-12-08 18:44:00 标签:情有独钟 搞笑 甜文

  一切都在按照郁慕诚期待的发生着,崇安帝被气昏几次又活了几次,虽拖拖拉拉的一直死不了,但也权柄尽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曾经最倚重的臣子放手施为。
  压死崇安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先帝的一件遗物。
  内务府开了宫中陈年库房,找出了一件旧衣。
  先帝死后,这些东西不是烧了就是随葬了,恰巧就漏下了这么一件衣裳,因被宫人错手放进了书箱里,被存放了起来。
  旧衣上沾着点点药渍,是先帝病重时呕吐沾在上面的。
  经太医和年老仵作们检查,药渍中确实有毒。
  崇安帝的人一直咬死了称先帝确实是病重而亡,这件旧衣一出来,众人百口莫辩。
  几位执掌京中兵权的将领都是纯臣,起先还合力弹压宗亲一派,所以纵然宗亲们如何猖狂也无法逼宫。但如今崇安帝弑君的罪证确凿,几位纯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崇安帝执掌皇权,众人理应誓死效忠,但先帝就不是皇帝了吗?谋杀先帝之人,又该不该继续效忠?
  僵持之际,黔安官员禀告,说寻到了原黔安王的踪迹,原黔安王宣瑞确是崇安帝派人暗杀的,只是有老天庇佑,宣瑞大难未死。
  崇安帝先杀先帝,再冤杀宁王,如今竟连宁王嫡子也不放过,重重恶行终于让宗亲们忍无可忍,宗亲们誓要迎宣瑞回京,储君之事,要重新再议。
  走到这一步,崇安帝一派已无计可施。
  郁慕诚虽还出不了宗人府,但他一点也不担心了。
  就是还要被软禁一段日子又如何?宣瑞想要继位,先要放了自己才行。
  郁慕诚殚精极虑了数月,终于尘埃落定,他彻底放下心来了,宗人府中郁慕诚每日茶饭好生吃着,心绪平和,养足了精神,静候宣瑞进京打最后一场翻身仗。
  但这次,老天没再眷顾他。
  宣瑞失踪了。
  “不可能。”郁慕诚不愧在朝中沉浮多年,练就了一身的好功夫,他听罢钟宛的话脸色如常,轻轻摇了摇头,“你不必来骗我了。”
  钟宛静静地看着郁慕诚,“不信就算了,我走了。”
  “慢着!”郁慕诚手指无意识的动了动,“你方才说……说宣瑞失踪了?什么叫失踪?怎么会失踪?”
  钟宛淡淡道,“失踪就是失踪了,从头到尾都是郁王爷你叫唤的欢,言之凿凿的说宣瑞还活着,你有什么证据?”
  郁慕诚急切道,“宣瑞就是证据!”
  钟宛道,“可他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宗亲们慌乱不安,所有人都被你的空谈害了。”
  郁慕诚愣了下,语调不稳,“他明明没死!是我的人将他救下了!我怕宣瑞再受皇帝暗杀,暗中派人护送他入京!我的人明明一直说宣瑞好好的!”
  钟宛静静地看着郁慕诚,没说话。
  郁慕诚突然看向钟宛,片刻后,他全明白了。
  钟宛看着郁慕诚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怜悯道,“郁王爷,贪心太过了吧?”
  “你原本是有机会把宣瑞彻底抓在掌心的,但为了让我和子宥离心,你特意放了子宥的人跟着,好在宣瑞出事之后让我迁怒子宥。”钟宛一语道破郁慕诚心事,“万一宣瑞真有个好歹,将来若有人追究,你还能赖到郁赦头上,一石三鸟,是不是?”
  郁慕诚脸上血色尽褪。
  “走到这一步了。”钟宛沉声道,“你还不忘害他。”
  郁慕诚尽力控制着自己冷静下来,质问道,“是你们半路截杀了宣瑞?钟宛,罔宁王当年如此疼爱你,你为了让郁赦继位,就是这样对宁王的儿子的?!”
  钟宛懒得解释了。
  郁慕诚飞快思索片刻,心中突然又想起一人来,突然高声道,“来人!来人!!”
  “晚了。”钟宛冷冷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皇帝马上就要驾崩了,子宥已经入宫了。”
  郁慕诚这会儿还真正没明白“晚了”是什么意思,他不管钟宛,彻底失态,起身厉声叫人。
  同一时刻的宫中。
  崇安帝蜡色的面孔中透着青色,他竭力的张着口,吐出一口气后半晌“呼哧”一声,才能再吸进一口气来。
  寝殿外跪了一地的人,众人呜咽不止。
  寝殿内,郁赦站在床头,漠然的看着崇安帝。
  外面一个老太监跌了进来,喜形于色,“皇上!皇上!宣瑞那逆贼确实是死了!根本就找不回来了,宗亲们都慌了!”
  崇安帝瞬间睁大了眼,他看向郁赦,费力的把他还能动弹的那只手摸到枕头下,拿了一封诏书出来。
  崇安帝抖着手,将诏书扔到床下,又费力的接过老太监递给他的笔,在被子上鬼画符般写道:登基,时间不多了,别等他们回过神来,去找宣……
  崇安帝气力耗尽,跌坐回床上,写不下去了。
  郁赦捡起地上的诏书,打开细细看了一遍,片刻后低声道,“我就知道。”
  “为何一直攥在手里,为何迟迟不肯交给我。”郁赦摊开诏书,淡淡道,“皇后的人选都定好了?”
  郁赦低声问道,“我若要登基,就必要娶你替我选好的皇后,是不是?”
  崇安帝死死的盯着郁赦,眼中露出一丝快意。
  纵然宗亲们浑水摸鱼,张牙舞爪的闹了这么多天又如何?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己一走,马上就要有新帝继位,宣瑞都找不见了,谁还敢对郁赦说半个不字?
  纵然郁慕诚蛰伏多年又如何?到头来,这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纵然郁赦桀骜不驯又如何?他要这龙椅,就得连着皇后一起接下。
  虽没能断了钟宛入仕的可能,但郁赦的婚事上,崇安帝绝不肯让郁赦顺着自己的心意胡来。
  伺候崇安帝的老太监胆战心惊道:“太子,皇上之前说了,怕您糊涂,将来为了钟少爷不肯娶皇后,所以……要替您安排好,皇后母家势大,配的上您,想来您也不会轻忽怠慢,如此……对谁都好。”
  郁赦一笑,“最后的诏书上,还要摆我一道。”
  崇安帝安心的喘了两口气,重新拿起笔,在被子上画:那个孩子,捏在你手里,很好,但也别再耽误时间,宗亲们马上就会想起他来,别让他们……
  “放心。”郁赦将诏书叠好,“宗亲们就算回过神来想起宁王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也见不到他,抢不了他。”
  郁赦漫不经心道,“宣瑜会一直在我手里。”
  崇安帝以为郁赦终于妥协了,刚要点头,忽然察觉出有些不对。
  郁赦一笑,“都没想到吧?”
  崇安帝嘶哑的呜咽了几声,左手剧烈抖动。
  “宗亲们把我本要做的事都替我做好了,剩了我很多麻烦。”
  郁赦轻声道,“但所有人都只会盯着宣瑞,都忘了,宁王还有一个儿子。”
  “宁王已经翻案,那他的两个儿子其实都一样了。”
  崇安帝明白郁赦要做什么了,急喘不上气来。
  郁赦又将诏书细细的看了一遍,自言自语道,“这些年,所有人都在把我往深渊中推……”
  “我是你们所有人的棋子……你明知道我若娶了皇后会失了钟宛,会生不如死,但你为了这点血脉,还是要逼我,让我在你身后,仍受你摆布。”
  “我在这深渊中本已认命,但钟宛突然跳了下来,不只是跳了下来,他还想拉着我,一起爬上去。”
  郁赦看向崇安帝,“你该谢他,若不是他,这个结局会更可怖。”
  崇安帝目眦尽裂,厉声嘶吼。
  “郁慕诚他们觉得自己对宣瑞先有救命之恩,后又拥立之功,可以放心的把宣瑞捏在手里。”
  “宣瑞和钟宛有解不开的心结,同我更是新仇旧恨说不清,他若继位,自然不会放过我们。”
  “所以我不能让宣瑞回京,但……宣瑜呢?”
  “原本扶他上位是有点难的,得利于这些日子宗亲们的折腾,现在是顺水推舟。”
  “比起那些他认都认不全的宗亲,宣瑜是不是更亲近亲手将他带大的钟宛,和我这个将皇位拱手让之的堂兄?”
  “放心,我不会将宣瑜当傀儡,我会好生栽培他,教导他,等他成年,真的能执掌天下的时候就把一切都交给他,我同归远,也就算真的把这身债还清了。”
  “我不会在受困于过往,归远也不必再觉得对不起宁王。”
  “我们俩干干净净,再也不欠谁的了。”
  郁赦站起身,头一次心平气和的同崇安帝说话,“父皇,从始至终,我就没想过要这皇位,我只是想……”
  宗人府中,钟宛看着失魂落魄的郁幕诚,哑声道,“子宥只想尽他所能……”
  “将二十年前就错位的浩荡齿轮,拨回到原有的位置上。”
  ——完——


第105章 番外
  郁赦的别庄中, 山花烂漫。
  凉亭中, 教导宣从心的嬷嬷脾气很好的问道, “小姐这是绣的什么?”
  宣从心抚了抚了手上的丝绢,心不在焉,“凤凰。”
  嬷嬷沉默片刻, 勉强点头, “是,起先看不出, 但一看这处尾羽就明白了,是个凤凰。”
  “这不是尾羽。”宣从心克制着脾气, “这是凤头。”
  嬷嬷尴尬道,“是吗, 不过小姐, 这处绣错了,应当是……”
  “应当是从这里下针。”宣瑜倒拿着一本书, 闻言忍不住探头比划,“姐, 嬷嬷教了这么久, 我都听会了, 你这针法不对,从一开始就绣错了, 你看看这里……”
  “我学还是你学?”宣从心看向宣瑜,不怒自威,“不好好看书, 盯着我绣花儿做什么?考状元考绣花吗?”
  宣瑜缩回头,呐呐,“不考。”
  “不考你瞎看什么?!”宣从心从早起就心神不宁,正没处撒火,“年纪也不小了,文不成武不就,父王的爵位如今也没了,府里被大哥作死作成这样,不是有钟宛护着,咱俩就差回黔安吃糠了,这么多年,人人都在看我们府上的笑话,你能不能争点气?”
  宣瑜忙翻开书,他结巴道,“我、我就是脑子笨,但我心里知道要为哥哥分忧的。”
  宣瑜早就改了口,他说的哥哥就是钟宛。
  宣从心悻悻,“就还有点良心。”
  宣从心低头看着自己绣的东西也有点闹心,她叹口气,“不绣了,你昨天写的文章呢?我先替你看看,免得又气着先生。”
  宣瑜瑟缩了下,怯声道:“昨天侍卫大哥带我去抓野鸡了,就、就没写。”
  宣从心被气的拿不稳绣花针,“你、你……”
  宣瑜忙跳起来给宣从心倒茶赔罪,“别别气着,先喝茶。”
  “我不喝!”宣从心怒道,“一整天,一篇文章都写不出来!将来你想做什么?能做什么?等着天上掉馅饼吗?”
  宣瑜被训的脸红,正要想办法遛了,远处一个家将拿着一封信急匆匆的过来了。
  家将走到近前看了两人一眼,十分懂眼色的把信奉与宣从心。
  宣从心不愿在外人面前骂宣瑜,压着火接过了家将递上来的书信,拆开来一看,怔住了。
  宣瑜小心翼翼的立在一边,见宣从心石雕似得半晌不说话,试探道,“姐,怎么了?是京中出什么事了吗?”
  宣从心呆呆道,“弟,天上好像真的掉馅饼了。”
  在立下太子不足一月后,崇安帝驾崩了。
  崇安帝走的并不安详,他好似一条被斩断了的蛇一般在床上扭曲着身子挣扎了许久,用他那根中风后不灵活的舌头高声呜咽,嘶吼声传遍了整个宫殿,似有不少未尽之言。
  但彼时的他已无力再更改遗诏,也没人再听得清他的话,崇安帝怀着满腔愤恨和不甘死在了龙床上。
  所有人把目光转向了郁赦。
  得益于郁慕诚和宗亲们之前的劳苦,崇安帝死后郁赦没费什么功夫就将宁王旧案彻底查明,郁赦六亲不认,查案时将前朝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敞开了摊平了说,郁赦再也不避讳自己的出身,直言自己是崇安帝和小钟妃乱伦所出,血统污秽,不堪担当大任。
  没人料到,这个好不容易爬上高位的太子殿下在崇安帝死后临时变卦,不肯继位,任凭效忠崇安帝的一党如何苦苦劝谏恳求,他死也不接诏书。
  所有人想破了头也弄不明白,郁子宥他到底要做什么?!
  宗亲们终究还是押错了宝,这边郁赦拒不登基,那边宣瑞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就在郁慕诚一派想要趁势而起转而另立新帝时,消失了数日的钟宛钟归远回京了,顺便带回了宁王的小儿子,宣瑜。
  宁王刚翻了案,这会儿郁赦亲自将宣瑜迎进了宫,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除了郁赦和钟宛,旁人轻易见不到宣瑜,郁慕诚算计了一辈子,最终为人做了嫁衣,宣瑜被郁赦接进宫的当日,郁慕诚在宗人府自缢了。
  宣琼浑浑噩噩多日,在知道郁慕诚的死讯后被吓破了胆子,成了个真疯子。
  崇安帝的四子宣璟在知道前朝过往后在自己府中静了一日,转而闭门谢客,拒见任何人。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三月后,新帝宣瑜正式继位,年号元延。
  对新帝有莫大拥立有功的前太子郁赦,自然而然的被封为摄政王。
  或者说,郁赦自己封自己做了摄政王。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看的很明白,郁赦这是立了一个更年幼更容易把控的傀儡。
  这么一想似乎很合乎情理,崇安帝刚驾崩的那会儿朝野内外议论纷纷,所有人都在追究崇安帝杀父弑君的罪责,崇安帝自己的皇位都来路不正,又遑论郁赦的,郁赦若要不顾非议硬登基了,将来也必然要有数不清的麻烦。
  单是出身这一件事,就是造他反实打实的好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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