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万里觅封侯(25)
“嗨,谁管得了郁小王爷。”随从笑道,“反过来说……越是疼,管的越严,郁王爷疼您,所以什么都要管,郁小王爷么……不过是放着好看罢了。”
“是啊……”宣琼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侧过头跟随从嘀咕了几句,两人都笑了起来,宣琼吩咐,“拦着他,一定要给我拦住他!出了宫,他就是个奴才!”
随从迟疑片刻,劝道:“算了吧,钟宛他也不是好惹的。”
“有什么不好惹?你……”宣琼低声笑道,“就说是表兄接他!他肯定跟着走了。”
随从还要劝,宣琼笑道:“这有什么,我跟他叙叙旧,哈哈……就算回头闹起来,你说舅舅是护着我,还是护着表兄?呵……舅舅没准巴不得我替他下了表兄的脸面呢!”
随从干笑:“这是自然,谁对郁小王爷不都是面上说好,背地里烦他烦的要命呢?”
宣琼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哈哈……钟宛一会儿看见我,那表情哈哈哈哈……”
观景亭下,郁赦面无表情的静静地听着。
郁赦低头看着池水,还是很想走下去,一直走下去,沉入湖底,一了百了。
死了,就再也看不见这些人,听不见这些话了。
郁赦往水中走了两步,观景亭上,宣琼带着随从顺着另一边的游廊走了。
“你别跟着我了,先去安排。”宣琼憋着笑,“一定要装得像一点,对了!表兄今天是不是也入宫了?哈……多合适!你就去装成他的随从,钟宛肯定认不出来的,到时候啊……”
宣琼蓦然停住脚,被吓了一跳,结巴道:“表……表兄。”
郁赦站在游廊下,面色阴沉。
宣琼不知被郁赦听去了多少,心中不安,干笑道:“表兄怎么来这了?”
郁赦双眸发红,双唇泛白,宣琼本就怕他,这下心里更不安了,惴惴道:“怎、怎么……”
郁赦直直的看着宣琼,突然道:“你盼着我死是不是?”
宣琼勉强笑道:“什么……这是说什么?”
郁赦自言自语:“你怕我早早死了,无人替你制衡宣璟,但心里,又希望我能出个不测,是不是?”
宣琼吓得根本听不清郁赦说了什么,只是觉得郁赦这幅样子十分吓人,他张了张口,想解释,又说不出话来。
郁赦侧头看看一旁的池水,“我现在跳下去,你高不高兴?”
宣琼浑身发抖,“跳、跳下去?”
“我寻死这么多次了……”郁赦俯视着宣琼,声音发哑,“这有什么奇怪的?
宣琼的随从猜到郁赦是听了两人刚才的话了,强自镇定道:“小、小王爷……我们殿下方才只是玩笑,没、没想动钟宛。”
“钟宛……”郁赦头中刺痛,他低头皱了一下眉,“钟宛要回黔安了……”
宣琼不是第一次见郁赦疯癫的样子了,尽力稳了稳心,磕巴道,“是,我们只是……说着玩儿的,我没说要把钟宛怎么样,就是……就是叫他来开个玩笑。”
“钟宛……”郁赦低声笑,“我死了正好……钟宛就是你的了,是不是?”
“我死了……大家都好,都干净……”
郁赦侧头看向池水,喃喃,“都盼着我死……”
宣琼要被郁赦吓死了,他担心郁赦把刚才的事说出去,心急如焚,他心里一发狠,道,“确实……死了干净。”
郁赦看着池水,深不可见的水底总有什么在诱惑着他,要解脱他。
“是干净,但……”郁赦眼中尽是戾气,簌然看向宣琼,“为什么要我替你们干净?”
宣琼被吓得差点跪下来,郁赦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宣琼的领口,低声笑,“你也想要他是不是?你舅舅也这么想的,是不是?你们都希望我早早死了,是不是……”
郁赦脑中闪过无数片段,让他的头疼的要炸了,郁赦声音发抖,“你盼着我跳下去,你盼着我下去……”
郁赦这么攥着宣琼,让他突然想起,昨日,他也是这么扯着钟宛的。
钟宛伏在自己怀里,情动了。
郁赦低声笑:“但我现在,突然就不想死了。”
宣琼被吓得抽噎了一声,郁赦低头看宣琼吓得惨白的脸,胸口突然涌起一阵恶心。
“你也配学他!”郁赦厌恶的推开宣琼,一把将人推进了水中,冷声怒道,“要死你自己你先死!”
宣琼摔进水里,杀猪似得嚎了起来,他本就不会水,骤然跌进冰冷的湖水里马上沉了底。
宣琼的随从吓呆了,怎么也没想到,这好好的,怎么是自己主子掉下去了?随从疯了似得叫起来,马上有侍卫冲了过来。
一旁的郁赦整了整衣袖,不管这些人呼天抢地的闹腾,他突然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脑子也不乱了。
郁赦深吸一口气,神色淡然的走了。
宣琼刚才说的什么来着?
这会儿出宫……是可以劫到钟宛吗?
第27章 说好的,下了车就到家了呢?!
钟宛觉得自己当真是流年不利。
好不容易得了面圣的机会, 没等他替宣瑞请辞, 外面突然有人来传:五皇子宣琼落水了。
钟宛心中一惊, 突然想起这些天的流言——皇子们命犯黄泉水。
崇安帝脸色骤然就变了,顾不得钟宛,厉声道:“跟着宣琼的人呢?!怎么让他掉下去的?宣琼现在如何了?!”
前来通报的侍卫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责, 叩头道:“跟着五殿下的人和池畔巡守的侍卫现已全部扣下,到底如何还要细审,五殿下如今被送到千秋殿中, 郁妃娘娘和太医都已经过去了。”
崇安帝心急如焚, 命人去看宣琼,又让人将宣琼的随从带来。
钟宛这会儿本该退下了, 但他实在想知道宣琼那个讨人厌的东西死没死,犹豫了片刻, 一言不发的立在一旁,当没自己这个人。
不多时, 宣琼的随从被带上来了,那随从自腰以下全被湖水浸湿了,还没来得及换, 这会儿被冻的不住发抖, 说话都不甚利索。
不等崇安帝发问,随从口齿不清的将方才的事避重就轻的交代了下,他不提宣琼说了什么,只说宣琼候在殿外许久,冻的腿麻, 就往碧波池那边走了走,从观景亭下来的时候,正好遇见郁赦,没说两句话,就被神情有异的郁赦推进了湖水里。
崇安帝一听说郁赦,脸色更差了,“子宥好好的,推宣琼做什么?”
宣琼的随从不住磕头,哭着摇头说不知道。
崇安帝要发怒骂随从糊涂,随从边哭边磕头:“郁小王爷平日就总有异于常人之举,今日也不知是怎么气不顺了,但……就算真的有什么不如意的,拿小人撒气就好,怎么能推殿下呢?都怪小人未能护及殿下……”
崇安帝想起郁赦平日种种荒诞之举,迟疑片刻,不再责问随从,又命人去看宣琼。
宣琼的侍从抹了一把冷汗,稍稍宽心,庆幸郁赦以前做过不少荒唐事,崇安帝每每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过后为了周全郁王府的面子和保全郁赦的名声,都不许人彻查,更不真人深究,如此……大约就能把宣琼落水前说的那些话含糊过去了。
钟宛立在一旁,侧头看向那个随从,心一横,沉声问道:“到底是郁小王爷无故发狂,还是你侍奉不周,引诱五殿下去水边?或者……就是你将五殿下推入水中的?”
崇安帝一怔,这才想起钟宛还在这。
钟宛跪下,“五殿下如今昏迷不醒,下面还不知会是什么情形,事关皇子性命,许还关系着之前三殿下溺水之事,烦请皇上彻查。”
崇安帝沉默片刻,问老太监,“琼儿如何了?”
老太监摇摇头,满脸愁苦:“救是救回来了,但还昏迷不醒呢,郁妃娘娘险些哭死过去,正闹着……让郁小王爷抵命呢。”
崇安帝揉了揉眉心,半晌道:“子宥大约还没出宫……把他带来。”
钟宛心道郁赦你最好不是一时开心就把宣琼推下水了,不然我这么帮倒忙,你回来大约真要一时激愤日了我。
钟宛余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宣琼随从,感觉他好像比刚才抖的更厉害了。
这个奴才果然没说实话……
钟宛心里安稳了三分,但又禁不住替郁赦心凉。
郁赦身世复杂,知晓内情的人秘而不宣,其他人不知内情,只晓得他身份不一般,且不管他做了什么,崇安帝为了不翻腾起陈年旧事都会替他担下。
郁赦自己也不一定会替自己解释什么。
所以,什么黑锅都能甩给他。
但无论他身世如何,这难道是他自己选的?
钟宛回想起冯管家之前说的郁赦这些年九死一生的种种,突然开始怀疑,那些事到底全是郁赦自找的,还是别人看他一心寻死,推波助澜,借刀杀人?
七年前的郁赦,连蒙汗药都没听说过,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寒食散?
那些药到底是他自己找来的,还是别人知道他心存绝念,引诱他服下的?
就郁赦这个样子……要害死他实在太容易了。
钟宛看着趴在地上不住发抖的随从胸中怒火滔天。
一个奴才,都敢堂而皇之的给郁赦泼脏水。
不多时,刚到宫门口的郁赦被拦下,带了过来。
郁赦神态自然,好像把宣琼推下水的不是他一般,只是看到钟宛时稍稍迟疑了下,随即神色如常。
崇安帝问道:“是你把宣琼推下水的?”
郁赦点头:“是。”
显然不想解释什么。
宣琼的随从抓住一线生机,不住磕头,只怪自己。
崇安帝头疼不已,“你又是要做什么?好好的……”
郁赦看了看地上的随从一眼,冷笑了下,好奇自己这次又被扣了什么帽子。
郁赦淡淡道:“看他觉得恶心,就将他推下去了。”
崇安帝怒道:“你!”
钟宛磨牙,这个混账!
郁赦懒得辩驳,宣琼说的那些话他也一句都不想重复,反正崇安帝不会将自己如何,他们说什么,自己认什么就是了。
郁赦抬眸看着崇安帝,心里涌过一丝不耐烦。
他不信崇安帝猜不到自己为什么会发狂。
每次都是因为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崇安帝怕听这些,自己也不耐烦说。
能含糊过去,大家都好。
反正宣琼也没死,自己最多又是被软禁,还能如何?
郁赦要认罪,余光扫过钟宛,愣了下。
钟宛正焦急的望着他。
郁赦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他一想就知道八成是钟宛说了什么,崇安帝才会传自己来细问。
钟宛等了半晌也听不到郁赦说一个字,心里要急死了,恨不得替他辩驳,他抬头看向郁赦,见郁赦居然也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钟宛愣了下,听到郁赦皱眉低声说了一句:“多管闲事。”
郁赦静了好一会儿,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似得,烦躁道:“请皇上屏退闲杂人等。”
崇安帝点点头,钟宛这个“闲杂人等”就被客客气气的请出来了。
钟宛料到宣琼大约是说了些自己不能听的话,郁赦能愿意辩解,大约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