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5)
魔鬼呵!
屋内无风,无由的,兰妃打了个寒战。
第 17 章
“皇上果然聪明,这种敏感时候,不宜大肆追究,否则还不知会引出些什么麻烦。”
听了缕衣对昨夜发生事情的叙述,兰妃对周鼎华处置华王余孽一事甚是嘉许。
缕衣面无表情,“只怕儿去警告皇上是多此一举!”
“怎么说?”兰妃挑眉看向儿子。
“他早就知道消息了!”
看到兰妃意外的眼神,缕衣继续解释“不然,他不会那么从容。若非事先早有准备,他怎么可能在半日之内就调兵谴将,设下埋伏,安排好一切?按理,他若全不知情,那时侯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先避过此难,而不是镇定回击吧?”
兰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皇上下召,明日起程回京,永陵里可以平静了。”
沉默片刻,兰妃告诉缕衣。
她竟出乎意料的看到缕衣身体一僵,喃喃叨念了一句“他要走了?”
想必他还会去那里的,也许,该去见见他吧?
“皇上!龙泉来信!”干将恭敬的呈上一纸素笺。
只看了一眼,鼎华的脸色便瞬间一沉。
果然是衡王周云朗收留了周宁华!
只是,对付周云朗,眼下还急不得。
只好暂且由他去。
思忖片刻,亲自提笔回信,不能坐由周云朗势力继续壮大下去,让谋深和龙泉看紧他。
日落空山,风声敲凉了那一席暮色。看着送信的鸽子消失在天尽头,洁白羽翅划过天际,留下一道萧索的痕迹,心中忽然有丝淡淡的怅惘。
回首问干将“还没查到他的下落吗?”
“属下无能!”
轻叹一声,难道他真是仙人吗?来去无踪。
“明天就要走了,陪朕走走吧。”
晚霞翩飞,又是那熟悉的地方,就是在这里,邂逅仙人。
苍茫暮色,为青碑染上艳丽的色彩。天边,见是落日如血。
踏着脚下枯黄的秋草,聆听长风呜咽,想着那人一颦一笑。
越来越忘不了他了,毫无原由的。
他那双冷静明透的眼睛,总仿佛要有潋滟波光倾流而出,让人忍不住想进一步探究。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儿呢?
静静无语,只需波光一瞥,便是席卷天下的销魂。
虽然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让周鼎华想起了自己。
那倔强深沉的眼神,很像自己。
真的很像,睿智,机警,冷静。长大了必定能成大器。
很想把他留在身边,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帮手呢!
是啊,好帮手!可为什么总也找不到他呢?
他能出入皇陵,可干将查遍了皇陵都寻不到他的踪迹。他是从哪来得?
在这里守株待兔,希望可以幸运的碰上他。
他应该常来这里的吧,不然上次也不会深夜在这遇到他。
一路思索,不觉红日低垂。
微风拂过,忽然一袭旧白出现在视野里!火红的烟霞下,清劲高傲,美丽的让人无法逼视。
鼎华笑了,果真料准了。
少年款款行来,翩若惊鸿。
“让皇上久等了,草民罪过!”
月朗星稀。
干将远远的守在树上,看皇上一扫往日冷漠威严,和那少年一起坐在青碑下闲聊。
夜凉似水,冷月如霜。
清辉洒了一地,凝在篙草上仿佛九月霜花,落在佳人面上更显如珠若玉。
“你真不愿随朕回去?”
鼎华语气里有着难掩的失望。从来没有在意过一样东西一个人,好容易有了这样的愿望,那人却不愿跟自己走。
“草民还要亲手侍奉慈母!无法远离,还望皇上体谅!”
鼎华叹了口气,“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少年忽然跪地“草民没有丝毫不轨之心,若是皇上信任草民,请不要再追问草民身世了!”
鼎华伸手拉他起来“你既不肯说,朕也不勉强了,起来吧。”
“谢皇上!”
“那么,总可以告诉朕你叫什么吧?”
少年但笑不语。
“那,朕叫你孤鸿可好?”
“谢皇上赐名!”
“朕明日就要回京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什么愿望?朕也许可以帮你达成愿望。”
少年笑了,绝美的笑容宛如绽放于黑夜的烟花,翩然使月华失色。
“不必麻烦皇上了,孤鸿要的东西,会凭自己的双手去取!”
少年仰起高傲的头,眼睛比星辰还要明亮,里面洋溢的,是胜于金石的坚决。
“好!”鼎华双手一击,高声赞道“好一句‘孤鸿要的东西,会凭自己的双手去取’,希望你有朝一日能达成自己的愿望!”
说着,鼎华也抬眼望向月亮“朕要的东西,也一定会得到!”
那一刻,他的眼底便是天下!
回神时,少年已经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忽然又回眸一笑,清朗的声音回荡在鼎华耳畔
“我叫缕儿……”
“缕儿————”鼎华喃喃自语“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的!”
第 18 章
垂拱八年秋,上祭祀永陵,时华王谋反,为上所察,不果叛逃。
十日后,帝起驾还京。
——周史
重山峻岭,层峦叠嶂。
皇家浩荡的队伍有如蛟龙在曲折的山路上蜿蜒,王旗招展,三十六人抬的御撵随着队伍缓缓行进,掩没一路尘烟,散开。
枯藤老树,落日鸦啼。
几骑跟在御撵后随行,西风吹过雄健的马身,骏马的棕毛在风中飞扬。马上的少年举目四望,但见夕阳西下,天涯外,可有断肠人身影?
“皇上,您听。”
干将忽然竖起耳朵,示意鼎华细听。
屏息凝神,远远听到音动风颤,有劲歌低徊,悠悠朗朗,如珠清越,如风粗犷,似有满心豪情,又似有一腔怨愤,不知不觉,心神便为之所夺。
南山矸,白石灿。
生不逢尧与舜禅。
短布单衣适至干,
从昏饭牛薄夜半;
长夜漫漫何时旦!
……
南山矸,白石灿。
生不逢尧与舜禅
……
“‘南山矸,白石灿。生不逢尧与舜禅。’这是在说朕么?”
鼎华微微一笑“倒不是个俗人,干将,随朕去看看。”
挥鞭急行,两人还未到队伍前面,便听到一阵呼喝,似乎在赶什么人。
鼎华眉头一皱“干将,去看看!”
干将应了一声,打马去了,片刻即来回报“前面有个牧人不知死活,坐在山路中央疯疯癫癫的唱歌,士兵怎么赶都赶不走。杨靖大人正在处理呢!”
“哦?”鼎华饶有兴味了扬了扬眉“杨靖怎么处置他的?”
“杨大人轰他走,说是再不走就以挡驾的罪名砍了他!”
鼎华一哂“你去告诉杨靖,不必难为他,把他赶开即可。”
“是!”
傅悠被一群士兵粗暴的赶到山路旁,眼瞅着皇上的龙撵缓缓走过,眼里有浓浓的失望。
“有眼无珠,不识英才!”怅然太息一声,傅悠弹弹衣衫上沾的烟尘,爬起来欲走。
“既是‘短布单衣适至干,从昏饭牛薄夜半’,自身难保,又有什么资格评论别人有眼无珠?”
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傅悠回头一望,一骑绝尘,转瞬已到他身前。马上少年气度沉雄,锦衣琉璃冠,料非常人。
“此言差矣!天下人忧天下事。昔日无盐不过齐国民女,尚且忧心国事,直言劝谏,傅某堂堂八尺男儿,岂可不如一女子!无奈当今皇上有眼无珠,任用奸佞,却任由英才流落民间,是以有此浩叹!”
“你敢侮辱当今圣上有眼无珠?好大的胆子!”少年脸色一沉,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威严。
“文王见直钩而识太公,如今草民话已至此,陛下仍是责备草民有辱圣听,难道不是有眼无珠么?”
真是大逆不道的话,一旁跟来的干将听了都替那人吸了口冷气,冒犯至此,焉有活命?
孰料皇上哈哈大笑“有见识,够胆量,你叫什么名字?”
牧人深施一礼“草民傅悠,贱字东篱。”
“好一个东篱,可是采菊东篱之东篱?”
“采菊东篱固吾之愿,然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
鼎华不由赞叹“果然是忧国忧民的贤士!”
“陛下谬赞了!”
“你是如何识破朕身份的?”鼎华有些好奇的问。
“陛下并无破绽,只是刚才草民被陛下的护卫驱赶时,本说要砍了草民的,后来却只是赶开草民,草民想,或许是皇上能识得草民之歌,又不愿当众与草民交谈,所以才将草民赶开,过后必会派人来见草民。只是不想竟是皇上亲来。”
“你又怎知来得是朕呢?”
“除却陛下,草民不认为朝中还有人有这般胸襟,这般见识,这般气度!”
“哈哈哈哈”鼎华大笑“好个东篱,果然是块璞玉!可愿由朕来雕琢?”
“草民高歌道上所谓何事,陛下又岂不知?”
“干将”鼎华回首吩咐“将东篱带上,暂且安排他跟着侍从队伍,待回京后再做安排!”
一面又转向傅悠“委屈东篱了!”
傅悠拜倒“陛下知遇之恩,东篱无以为报!为国效力,谈何委屈?日后东篱必将尽心辅佐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矣!”
“平身吧,但愿君不负朕,此言成真!”
“臣愿尽忠陛下,肃清朝政,万死不辞!”
残阳坠入山脊,将人影拉的颀长,映在尘埃里,天也薄了……
注:
南山矸,白石灿。
生不逢尧与舜禅。
短布单衣适至干,
从昏饭牛薄夜半;
长夜漫漫何时旦!
佚名《饭牛歌》
据说是春秋时一个不得志的英才在路上唱,让某个国君听到了,带回去后,那人辅佐国君成就霸业!小时侯看滴~某然记不太清楚鸟~
第 19 章
武定十七年,周垂拱八年,上遣皇长子宁为左军元帅,次子宸为右军元帅,兵分两路挥师南下,势如破竹。
八月,破周武威郡、历州等地,九月攻克泾州,至朔州为周将夏钧雷所阻,久攻不下……
——夏史
到朔州已经第二十三天了,战斗仍处于白热化阶段,惨烈异常。
朔州是大周西北的门户,素有“关西咽喉”之称。一旦朔州失守,方圆千里无险可据,等于放任敌军长驱直入,大周危矣!
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必须守住朔州!
夏钧雷是本朝最负盛誉的名将,早在先帝时便以步兵校尉的身份率军大破二皇子叛军,从此一战成名。如今边关历练十五年,已是周朝士兵心目中的战神:十五年大小数百场战役,他,从未落败过!
眼下,夏钧雷正统领朔州精兵与北夏大军苦苦周旋,战斗持续了一月之久,仍是僵持不下。
夏钧雷感到了压力,不仅是因为皇帝周鼎华亲征督战,还因为他这次的对手,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