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怀了崽(5)
赵氏尚还记得自己头回见到薛白,也是这般的惊为天人,尽管后来只觉得幼清是让鬼迷了心窍,才让人哄到了京城。想到这里,她到底没有多言语,只是怜爱地对幼清说:“上山也把你累着了,先睡一觉。”
幼清乖乖地点头。
赵氏临走前又摸了几下幼清的额头,确定他并未发热,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从客房里退出去。
五方山上清静归清静,林间的蝉鸣却格外扰人,幼清就枕着这蝉鸣,扭头便睡得不省人事。
再醒过来,月上枝头。
闲寂的古池旁,蛙声一片,而置于墙角的更漏水流汩汩,滴答作响。幼清捂住耳朵,却始终遮不住泠泠然的笛音,那曲调里既挟裹着九万里风声的肃杀,也有着江南梅熟日的潮湿与缠绵,他翻来覆去都认定这是魔音灌耳,再三入睡失败以后,幼清终于愤怒地爬起床,打算去吵架。
只是门一推开,他却见到了薛白。
月色皎洁,薛白那身雪色的衣衫几乎完全融入这冷清月色。他正闭目吹笛,白槿的花枝攀过院墙,纷纷扬扬地落满衣肩,恰似风雪袭人,又恍若置身冷落仙宫,徒增几分可望而不可即的疏远。
当真是霞姿月韵、清风霁月。
幼清决定暂时原谅他了。
一曲终了,薛白瞥向幼清,“醒了?”
幼清忍不住抱怨:“这么吵,怎么可能不醒。”
薛白收起玉笛,眸色一片深黑。他淡声道:“不这么吵,你就起不来。”
幼清后知后觉地问他:“你是故意的?”
薛白向幼清走过来,不置可否,而后他若有所思地开口问道:“是不是岳母与岳丈又向你说了什么?”
幼清不明所以地睁大眼睛。
“每一回……”薛白的眼神无波无澜,眉头却轻微皱起。他说:“只要他们来京城,再把你接过去住几天,回来你便要同我闹几天脾气。”
薛白盯着幼清,缓声问他:“这一次又说了什么?”
他们说了什么?
当然是要带自己回金陵。
赵氏叮嘱过幼清不能把这个说出来,于是幼清连连摇头,眼神到处乱瞟,他有点心虚地回答:“爹爹和娘亲什么都没有说过。”
薛白见状,倒是未再搭腔。
幼清自小便是娇生惯养,幼老爷与赵氏宠他宠得毫无章法。他们起初见到薛白,原是打算让薛白做幼家的上门女婿,却不想薛白身份尊贵,自己不仅上门女婿没有了,还赔了一个幼清,是以幼老爷与赵氏一早就对他隐瞒身份心有不满。
至于幼老爷与赵氏乐衷于向幼清诋毁自己,薛白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幼清的性子太过天真,又容易信以为真,待到幼老爷与赵氏把闷闷不乐的幼清送回府上,薛白总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把人哄好。
思此及,薛白垂眸问幼清:“明日可想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岳母和岳丈又想骗王妃和本王和离。
第6章
“不回,山下热。”
幼清回答得理直气壮。
薛白知道他向来惧冷又畏热,天气一热起来,就不许人碰一下,倒是寒冬腊月,缠人缠得紧,哪里暖和就蹭到哪里,怀里还要抱着一个小暖炉,是以只对着幼清微微点头,语气没有什么起伏,“那便多待几日。”
幼清歪着头,“你……哎呀。”
打山上跑来的野兔一头撞上幼清,幼清没站稳,下意识扯住薛白的衣袖,缓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低头去看,一只毛茸茸的野兔耷拉着两只长长的耳朵,被撞得七荤八素,正四脚朝天地躺在幼清面前。
幼清一乐,“我还没吃晚饭!”
随即他又想起来薛白还在自己的身旁,连忙偷瞄一眼薛白,结结巴巴地改口道:“不、不是,这只兔子好可爱。”
薛白问幼清:“饿了?”
幼清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薛白拎起装死的野兔,侧眸望向幼清,“怎么吃?”
幼清馋得流口水,却还要努力地挣扎道:“兔子这么可爱,我才不想……”
薛白面不改色地问道:“烤?”
野兔在薛白的手里不安地蹬了蹬四只腿,幼清盯着兔腿,没出息地屈服了,“……要多放点盐巴!”
薛白一手拎住野兔,示意幼清跟自己来。无波无澜的目光扫过少年,薛白正巧对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瞳,幼清走几步扭头看一眼,走几步扭头看一眼,白净的小脸秀气又漂亮,此刻又满是对野兔的垂涎欲滴。
深黑的瞳眸掠过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薛白刮过他的鼻尖,“贪吃。”
幼清振振有词道:“兔子这么可爱,肯定很好吃的。”
没走几步,他们路上又遇到和尚释心,幼清生怕释心会让自己放生这只野兔,从薛白手里抢过来又紧紧地抱住,结果释心二话不说就磨刀霍霍,甚至主动架起火堆。
“好可怜。”
来到后山,薛白翻烤着野兔,细嫩的皮肉里冒出油水,并在火堆里滋滋作响,香气四溢。幼清眼巴巴地瞅着,过了一会儿,又捧着脸无不遗憾地说:“我们只有盐巴没有别的香料。”
释心忍不住笑,“王妃可真是个妙人。”
幼清好奇地问他:“你们出家人是不是不可以吃肉?”
释心回答:“自然不能。”
幼清无比同情地说:“那你也好可怜。”
释心见他一脸认真,不由失笑道:“还好。”
稍微想了一下,幼清眨巴着眼睛向他提议道:“要不然你偷偷地吃一块,我们谁都不要说出去就可以了。”
释心半开着玩笑说:“王妃不说,说不定王爷会向方丈揭发贫僧。”
薛白瞥一眼释心,懒得搭理他,只是扯下一只兔腿给幼清。
幼清咬下来一口,更是同情释心了,不过他两只兔腿下肚,吃饱就想睡觉,光是坐都坐不大稳,东倒西歪的。薛白见状干脆把人揽进自己的怀里,低头问道:“晚上去我那里睡?”
幼清迷迷糊糊地说:”不要。”
薛白捏住他的肩,“嗯?”
幼清犯困犯得连说话都是颠三倒四的,声音也软软的,“你不要做和尚,不能吃肉,还得天天念经,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薛白抬眉,“我不做和尚。”
“不行,你还是做和尚。”幼清反悔了,他咕哝着说:“这样我就可以早一点和爹爹、娘亲一起回金陵了。京城好热,我不喜欢。”
“回金陵?”
薛白把幼清贴在颈间的黑发拂开,并不意外幼清会有这样的念头,毕竟近日他住在赵氏与幼老爷那边,更何况倘若让他们把人带回金陵,幼清应该是领不回来了的。薛白云淡风轻地说:“过段时日我陪你回去。现在……”
他俯身亲吻幼清的额头,“你想都别想。”
释心啧啧叹道:“看来王爷也不能免俗,搞不定自己的丈母娘和岳丈。”
薛白抱起睡着的幼清,抬脚欲走,动作却又倏忽顿住。他半阖着眼帘,语气很淡很淡,“人,你已经见到了。”
“太妃若是泉下有知,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薛白没有开口。
释心叹道:“人死如灯灭,只是事到如今,王爷却还是执迷不悟。”
薛白的神色逐渐冷下来。
释心摇了摇头,不再劝解,“夜间风大,幼公子白日便已受凉,王爷还是早些带他回房休息,切莫染上了风寒。”
薛白“嗯”了一声,把幼清抱回客房。
幼清躺回床上摸了摸自己吃太多鼓起来的肚子,只顾闭着眼睛抱怨道:“难受。”
薛白便把手放上去,给他揉了几下。
待到幼清没了声儿,薛白才推门而去。
第二日,幼清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他不喜欢寺庙里的全素斋,但是赵氏昨晚来过几趟,见幼清都还睡得香喷喷,不忍心把人叫醒,这会儿怕他饿着了,哄着幼清多吃几口素斋,把肚子填饱。
清汤白粥太过索然无味,幼清小声地说:“娘亲,你们说的从嘉王好像没有那么讨厌。”
赵氏放下碗筷,“怎么了?”
幼清不敢老实交代自己昨晚偷溜出去吃烤兔,只好支支吾吾地说:“就是没有那么讨厌。”
赵氏随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幼清胡乱地点了点头,压根儿都没有把赵氏的话听进去,甚至满心期待着今天会再有一只笨兔子往他身上撞过来。
一想到那两只兔腿,幼清就开始犯馋。
用完膳,赵氏打算同幼老爷去佛堂上几柱香,幼清百般无聊,难得没有要留在客房里偷懒,而是闹着要跟过去。
他平日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今日着实有些一反常态。幼老爷颇为惊诧地问道:“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幼清吐舌头,“南边。”
幼老爷见不得他得意的模样,抬手敲了一下幼清的脑袋,“傻里傻气。”
“你怎么又上手打人了?”赵氏捂住幼清的额头,怒目而向道:“明知道他傻还专往脑袋上敲,再打几下岂不是更傻了?”
幼老爷连忙把手背到后面。
这回倒是有赵氏给幼清撑腰,幼老爷却止不住地扭头偷笑。幼清嘀咕着说:“娘亲,你变了。”
“你笑什么?”
赵氏捏住幼清的脸,斜睨着幼老爷,两个人一起教训,“都给我消停点。再闹腾,就老老实实地去佛堂听几天和尚念经,修身养性。”
作者有话要说: 幼清清: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
不加孜然就吃QAQ
第7章
每隔一段时日,归元寺的虚云住持就会开设法堂,讲经说禅。
这一日,虚云住持又将讲述禅道,归元寺自然来者诸多,香火旺盛。幼老爷本是过来上香,又耐不住寂寞,偏要挤进去凑个热闹,他凭借着自己的体型优势,一举夺得三个蒲团,而后向护着幼清的赵氏招手,“夫人、清清,这边来。”
赵氏挑起眉,倒也没说什么,领着幼清坐下。
结果等到虚云住持一开口,幼老爷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何为禅道?古时有庞蕴居士见漫天大雪,心生慨叹道:“好雪片片,不落别处。”便有禅客问道:“那落在何处?”庞蕴居士马上打了他一掌,这便是禅道。”
幼清茫然地问赵氏:“禅道就是打人?”
幼老爷也摸不着头脑,“夫人,这和尚在说些什么?”
赵氏轻咳了一声,言简意赅道:“他念他的经,你们管那么多作甚?”
盘坐在虚云住持身旁的青年和尚缓缓睁开眼,显然是听见方才幼清那毫无悟性的鬼才总结。他看向坐得不□□稳,东张西望的幼清,不由以手抵唇,掩饰着唇畔的笑意,而眉心的那点朱砂痣似要晕开,灿艳若桃李。
幼清对上释心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话太大声,于是不太好意思地缩回脑袋,总算老实下来。
“嗤。”
陆嫣恨恨地盯着幼清,每一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只觉这一家子粗浅鄙俗、不可理喻,她低声道:“果然是低贱的下等人。”
庄秋桐不着痕迹地给了陆嫣一个眼神,知晓她向来容易冲动行事,便不太赞同地制止道:“嫣儿,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