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药罐子(126)
边境的鲜血换来如今大好的局面,难道不值得多加思索,为弥留在那片土地的亡魂多争取一份安慰,为孤苦伶仃的父母妻儿多要一份抚恤?
林曦垂下眼,他想到前世那累累历史中,无比相似的轨迹,实在心有不忍又恨铁不成钢,“我闲来无事,托老师找了几本历年四海朝贡的册子,便发现了一个规律。帝王登基,千秋之节,各国皆是争相来朝庆贺,其中贡品各样,奇花异草、奇珍异兽、香料皮制、金银首饰、还有美女歌舞等,皆是当地土产,说来不算少。不过……再瞧瞧另外一边,我泱泱大国,人家千里迢迢而来,自然不能让其空手而归,必然给予赏赐,这赏赐么……丰厚的可让各国眉开眼笑,祈祷着什么时候再给他们一次朝拜的机会,办一次亏一次,从来没赚过一分银子,面子是有了,却是冤大头的面子,要知道打归打,这样的好事胡奴历年都是不落的。”
这个奇怪的圈子明明是让人难以理解的,可就是这样延续了一代又一代。
这都为了什么?国家只要兵强马壮,无人敢惹,即使露出强盗面孔,又有何人敢说个不字?
最终林曦一声叹道:“其实若是胡奴姿态放低些,谦卑一些,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唯唯诺诺再哭穷几句,说不定这赎金都免了。”
大国的面子,哼,打肿脸充胖子。
林曦从书房出来,独留赵靖宜在里面沉思。
年已过,官员的人事调动也快下来了,白老先生任职国子监祭酒一事,虽十拿九稳,不过毕竟需要皇帝圣裁。
等白老先生的任免一下,他也该进国子监。
王府不便久留,只是没想到待他与赵元荣交代了几句,既要告辞的时候这人还没出来。
赵靖宜虽行军打仗之时也有几天几夜不合眼的,不过终究这样对身体不好,林曦看不过去便将他轰去歇息了。
“没睡够两个时辰别起来,真以为自己铁打的呢!”
宗人府呈上的折报,夏景帝随意翻了翻便带着去了凤慈宫,准备同太后一起参详。
此时诸位妃子也都在,见到皇帝纷纷行礼退了去。
“贵妃娘娘不知提了谁?”贤妃走到贵妃的身边,笑盈盈地问。
贵妃优雅端庄地抚了抚鬓角发髻,斜眼看了贤妃一眼,“横竖轮不到皇子,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妹妹可真会操心。”
贤妃轻笑了两声,“也是,此等大事,并非我等宫妃能够干预的,我呀,还是安安分分的回丽正宫,年纪也不轻了,就不做那等熬汤夜送的事吧。”
贵妃优雅的面容顿时扭了扭,暗恨咬牙地看着贤妃悠然远去,转头对淑妃邀请道:“妹妹若是无事,不若到长秋宫坐坐,咱们姐妹很久没说话了。”
淑妃瞧了瞧自己新做的鲜红指甲,在贵妃看过来的时候,无辜地推却了,“十七公主一看不见臣妾就会哭闹,今日还是趁她熟睡的时候抽空跑出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呢,这会儿估计醒了,臣妾就不打搅贵妃娘娘了。”
也不等贵妃说话,便带着宫女扬长而去。
贵妃愤恨地瞪着淑妃的身影,暗恼养虎为患,早该在长秋宫的时候就该结果了她!
如今的皇帝已经不好新鲜色了,可也不喜她,只能庆幸的是贤妃也不得宠,只有新晋的淑妃还能在皇帝面前说的上话。
虽说胡奴公主皇子们都没资格娶,可究竟挑了宗室哪一个可是大有操作的余地。
宗人府的呈报里头列着所有年龄适当又还未婚配的宗室子弟人选,虽有不少,然而身份得当的却寥寥无几,能配上胡奴公主的就更少了。
“靖宜倒是合适,只是他不能娶。”
夏景帝下意识地排除了首列的赵靖宜,倒不是说信不过侄子,只是娶了公主难免就会有嫌疑,能不牵扯就不要牵扯了。
太后自从那日从睿王府回来,就完全打消了给孙子做媒的心思,只求的他安安稳稳地将心伤养好,等某一天开窍了再说不迟。
而胡奴公主,说的倒是好听,在太后看来不过是个没驯化的野丫头,哪里配得上她的宝贝孙子,闻言很是认同,她没好意思跟皇帝说出实情,便搁着继续往下看。
然而一本一本看过来,夏景帝是越看越来气,最终“啪”一声摔在了案桌之上,用力过猛,几本折子滑下了桌面。
来公公守在外头提了提心,轻轻地上前一步问:“皇上?”
“无事。”
来公公又站了回去。
太后将折子捡起来放回桌上,看夏景帝隐晦不明的表情,劝道:“皇帝,这人选呢得慢慢看,急不来的。”
提起这个夏景帝更来气,回头指了指那桌上一摞折子道:“朕忙于国事,倒一直没注意到,如今正要用人之际才发现,宗室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娶什么公主,谁来娶?”
其实这个也不能怪宗室,赵氏一族,除了正坐皇帝宝座的那一支,谁希望宗室还能出个能文能武的杰出人才,一辈子碌碌无为少被帝王惦记才是保命之道吧。
如赵靖宜这般,亲爹是皇帝的亲弟弟,亲祖母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能做百官不能之事,能退诸将不能之敌才有这般地位。甚至若不是老亲王老王妃去的恰是时候,妻死子亡让人同情,估计也轮不到他二次领兵,如此受皇帝恩宠了。
皇帝不好在凤慈宫发脾气,说了一通在太后的目光只能再耐着性子找寻一两个。
最终先帝的兄弟缜亲王的小孙子赵靖章勉强入了选。
然而大夏这边想的好,胡奴那边可就不买账了。
“皇帝陛下,我国的金珠公主是大汗最疼爱的女儿,就是王子也不及她的尊贵,大汗愿意让公主嫁到贵国,本着友谊共存的美好心愿,也相信贵国定会善待我们的公主,给予她同样尊贵的体面。如今这位既无才能有无高爵,从未听说,如何配得上我们草原明珠?”
说到最后,特木尔面含忿忿,显得极为屈辱,“贵国若不是真心迎娶,直说便是!”
然而夏景帝并不吃这一套,“本朝适龄皇子皆已成亲,且育有子嗣,这位已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特使若是不满意,也无妨。只要公主不介意身居侧位,倒也未尝不可,朕会下令给予公主正妃的待遇,特使觉得如何?”
特木尔顿时不满道:“尊贵的陛下,虽小臣初来大夏,但为了公主的幸福也曾了解一二,那位公子怎会是唯一的人选呢?据小臣所知,贵国的睿亲王还未婚配!”
此言一出,朝臣顿时窃窃私语,目光下意识地往赵靖宜身上看去,后者冷冷的一眼,又惊得缩了回来。
说来当初传言静安郡主会入睿王府,可如今也没有旨意下来。
夏景帝心中恼怒,面上发冷,心道原来就冲着这来的。
“特使怕是误会了,朕的睿亲王已有婚约,不过圣旨未下罢了,况且他已有原配发妻,育有嫡子,配不上公主。”
特木尔笑道:“草原儿女,不拘小节,就是有婚约,只要未成亲也可反悔,说来也是件羞愧之事,公主倾慕睿亲王许久,知道亲王殿下发妻已逝,便求了大汗同意,只待皇帝陛下准许。”
特木尔话音刚落,夏景帝便哈哈大笑,接着凌厉的目光冷然而视。
蜀王立刻出列质问道:“怎么,若不是靖宜,这联姻就作罢了?”
特木尔行了一礼,“梁王殿下,小臣说了,我国是抱着和平永存的愿望将公主嫁过来的,贵国的人选若是也同样尊贵配得上我们公主,小臣自是无话可说。说来睿亲王曾娶妻生子,按照贵国的礼节,公主若嫁给睿亲王便是继室矮了原配一节,王府又已有继承人,也并非好的人选,若不是公主仰慕,大汗也是不会应予的。”
这冠冕堂皇的话谁能信,梁王冷笑一声说:“特使的大夏礼仪倒是学得深透。”
特木尔咧嘴一笑,“小臣与公主一样,也喜爱大夏文化。”
话题进入僵持,两方皆不让。
夏景帝突然朝着一处询问:“靖宜,你可愿娶?”
“不愿!”
蜀王一摊手道:“贵使听到了,打算如何呢?”
特木尔无法,只得道:“尊敬的皇帝陛下,对于人选实在无法相让,这关系到金珠公主未来的幸福。”他顿了顿,忽然高声道,“说句透底的话,除了大汗愿意陪嫁十万牛羊和五万骏马给公主,公主出生尊贵,自身便有至少五万骏马的嫁妆!”
第134章 太后动之以情
赵靖宜被单独留了下来,夏景帝背着手来回踱步,显得有些急躁烦心。
他安静地站得挺直,不多一语,直到夏景帝叹了一声,驻足在他的面前,“这个公主,谁都可以娶,就是你朕实在不愿。”
赵靖宜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夏景帝一眼,接着垂下。
“可是那十万匹马太吸引了,还记得朕三年前开口的赎金也是这个数,然而不过是当时随口一说罢了,从不觉得胡奴会同意。可是今日,他们却自己送上来了,靖宜,你打过仗,战场上好马意味着什么你比朕清楚,你说朕该如何做?”
胡奴并不在乎达达是否能回去,那位金珠公主也不见得有多喜欢赵靖宜,可他们愿意用十万牛羊和十万骏马换得他永不上战场,这是显而易见的陷阱。可是大夏,上从皇帝下至朝臣,似乎都觉得这是个合算的买卖。或许他们认为,或者更倾向于让睿亲王永留京城,交出兵权。
赵靖宜暗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显得镇定一些,“皇上当真相信胡奴愿与大夏和平共处?”
夏景帝摇了摇头,“胡蛮狼子野心,不可信。可是至少五年内,他们并不敢再侵犯北境,况且,朕有朕的睿亲王,朕相信,也坚信,即使娶了公主你也是忠心耿耿不二心。”
夏景帝拍了拍赵靖宜的肩膀,笑道:“不过是一介女流,能翻出什么大浪来?你若实在不喜欢她,朕再赐几个美人儿给你就是。靖宜,朕还许多地方需要你啊!”
还真被林曦一语中的,赵靖宜心下自嘲,不知何种滋味出了皇宫。
回头便淡淡地吩咐道:“派人去趟白府。”
夏景帝越想越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不过是个公主,到了大夏的地界关在王府里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哪有那种本事让他们君臣猜忌。不然,历代和亲公主的不懈努力之下,怎么还能由着胡奴肆虐起来?
自我开解之后,心底就敞亮了起来。
来公公瞧了瞧皇帝的心情不错,便问:“皇上,此事是不是该与太后娘娘说说?”
“母后?”夏景帝想了想便点了点头,“也是,母后为靖宜这小子的婚事操碎了心,胡奴公主可入不了她老人家的法眼,朕也该去开解开解,为了国家大义,做点牺牲也是应该的,不如让母后多挑几个温柔美貌的良家女子,待大婚之后一并赐给他作为补偿吧。”
“是。”来公公领命出去备驾。
然而刚出去,他又回来了,躬身道:“启禀陛下,吏部尚书沈博文求见。”
夏景帝眉头一皱,后又舒展了开,笑道:“定是官员调配的终案出来了,罢了,太后那儿先等等,宣。”
沈博文是个机敏的,朝堂之后睿亲王被留了下来便知道结果如何,待赵靖宜出了宫这便怀揣着调配文书进宫面圣。
果然,夏景帝的脸色不差,心情还堪称愉悦。
夏景帝细细看了看文案,突然咦了一声,“白如松师傅怎会出现在此,国子监祭酒?”
谁都知道这位大儒曾教导皇帝一段时日,后皇帝登基便潇洒地辞官而去,任如何劝说都不曾出仕,只窝在白家学馆教书。夏景帝无法,最终便只能随他去了。却不想事隔多年,还能见老先生出任为官,哪怕不过是国子监祭酒也足够让他欣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