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药罐子(142)
夏景帝的赞美,赵靖宜只能谦虚应对,道了声“不敢”和“谬赞”。
气氛正是热烈,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娘娘——”,热闹顿时戛然而止。
待众人循着声响看去的时候,一个身影已经蹿到了跟前,却是一直默默无闻的九皇子。
贵妃离得近,正看到淑妃昏倒在宫女身上,如今九皇子正面露担忧地呼唤她。只见她死咬着牙关,面白如纸,闭眼不省人事,于是惊叫了一声,“淑妃妹妹!”
她正要凑上去,然而却被一股大力扯了开来,若不是梁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怕是要摔倒了。稳住身形一看,却是一抹明黄已经抱起了淑妃,只听到夏景帝吼道:“太医——传太医——”
蜀王面露震惊及疑惑,然而转头看到自己母妃的脸色,顿时心里又是一惊,再低头看到贤妃紧紧抓住他的手,指关泛白,似隐忍着什么,心上顿时不安起来。
众妃皆不敢多言,惴惴不安的模样,无人开口也不敢擅自离去,倒是太后冷静,“皇帝,淑妃暂不易移动,送入凤慈宫偏殿吧,其余人等皆回去,照旧禁足于各宫,不得走动。”
赵靖宜静静地看着这场混乱,太后一说,便尽自离去。之后各宫各妃也带着随侍宫人离开凤慈宫,有儿女自然带着儿女走了。
只有九皇子似不曾听到懿旨,怔怔地留在原地,场面混乱,倒也无人管他。
宫里已经多年不曾听到冷梅二字,夏景帝登泰之兴在太医禀告的时候消失殆尽,眼底是一片阴沉。
四年前睿王府之事随着赵靖宜赐死姚侧妃被按下不提,如今出现在宫中,夏景帝不得不重视起来,淑妃是枕边的人哪,那幕后之人用心恶毒,早在出京前的那晚甚至更早便已经对淑妃下手了。
里里外外,忙忙进进,太后捻着佛珠坐在外殿,直到夏景帝带着凝重和暗怒走出来,方睁开眼睛问:“如何了?”
夏景帝眉间深深褶皱,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将嘴边凌厉的质问咽了下去,只是疲倦道:“母后,为何不早些派人告知于朕,淑妃这毒本不深……”
太后闻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哀家不问后宫之事多年,也是昨日才得贵妃禀告,就不知她们何时知晓,又知道了多少,扮演的什么角色,如何告知?”
太后的意思极为明白,已是定性为暗地里的宫妃争端手段,夏景帝不置可否,神色间极为不愉。
“这后宫争宠本是常事,只是如此阴毒的手段,皇帝,哀家一想起来便不寒而栗,你可还记得敏妃之事?”
敏妃之名是一禁忌,极少有人敢当面在夏景帝面前提起,自然太后是不惧的。她这一说,夏景帝的脸色顿时一片阴郁,“这已经结束了。”
太后颔首:“但愿与此事无关。”
只是真的无关吗?
心里都有答案的。
殿中一时沉默。
良久,太后问道:“皇帝准备如何行事?”
夏景帝回过神,“不管如何,淑妃无妄之灾,必得救她,太医院这帮废物,只能暂时保她毒性不扩,病情不恶而已,还需四年前救了荣儿那……小子来。此事,朕定要追查到底,那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只要她在宫中,朕便寝食难安,宜景宫朕时常过去,这次是淑妃,下次保不定便是朕!如此险恶之人,朕留她不得!”
太后点了点头,便道:“昨日哀家便派人去林府寻人,只是不巧他人随着白如松先生去了城外访友,还需寻些时日,皇帝便耐心等一等吧。”
“白师傅?林曦?”
夏景帝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小子有些眼熟,依稀记起在白府时考校的模样,夏景帝对林曦的印象不错,听到他的名字便暗暗地松了口气。
“既然荣儿的毒他能解,想必淑妃也不在话下吧。”
这边在白老先生友人的宅子里没找到林曦,宣旨太监不敢耽搁时辰,立刻带人又寻去了作坊。
而林曦盯了几日,银针的最终成品出来了,他仔细地瞧了瞧,还算满意。林方将银针收拾好,交了尾金,便随着林曦出了作坊,正好碰到了那宣旨太监。
“哎哟,林公子,杂家总算是找到您了,快快快,太后懿旨,宣您即刻进宫。”
那一刻,林曦似心有所感,淡淡地浮现一丝笑容,御驾已经回宫了,想隐瞒的也隐瞒不住。
那公公高兴之余又满是心焦,自然顾不上林曦那一瞬而逝的笑意,也顾不得他高高的姿态,直接抬手拉住林曦便往边上停着的马车走去。
太后的旨意是即刻进宫,如今已是晚了一日,他恨不得立刻将林曦送进宫去。
林曦被这位公公拉着步子有些不稳,林方想上前来制止,却被林曦一个眼神看了回去,又轻声地问:“公公,不知太后有何要事急着见学生,学生是否要备些什么?”
“林公子,您去了就知道了,十万火急的事儿,做好了前程就有了,做不好杂家也不好说。只是……听说您医术高明,治好了睿王世子,想必此事也是难不倒您的。”
这话已经非常清楚了,林曦淡淡地一笑,谢道:“多谢公公点拨,学生明白了。林方,将我的药箱带上。”
“杂家已跟百老先生禀过,接了林公子便往京城去,是以不必再去通知了。”不问东问西,一点就透,宣旨公公又不免多看了林曦一眼,对他的印象不坏,便亲自送林曦上了马车,道:“听闻林公子身子不大好,想必也骑不了马,因事情紧急,马车里简陋,还请公子多多担当,路上若有不适,告知杂家即可。”
“多谢公公。”
林曦一坐稳,马鞭声之后伴随着马嘶长鸣,马车便往前行进。
御驾回京,自然赵靖宜也回来了,只是可惜暂时不能见面。
林曦望了眼林方抱在怀里的银针包袱,垂眸思虑。
第150章 睿王爷回府
赵靖宜回到王府,一眼看见站在前头迎接自己的赵元荣,离开不过几个月,这小子个儿没怎么抽条,但神情气度却大不相同了。
稚气消了大半,眼里带了沉重。
赵靖宜收了儿子的见礼,打发了其他人。
晚饭后,散了服侍的人,赵靖宜问:“人是本王替你处理,还是你自己来?”
顾妈妈一家一直都被关着,林曦没有动,曹公公自然也不会私自做主,一直等到赵靖宜回府。
这个问题赵元荣想了许久,他不舍的,顾妈妈照顾了他十年,陪伴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顾妈妈会对林曦下毒手,甚至祸殃及到自己,他对她还不够好吗?
若是由赵靖宜处置,这样胆大包天的奴才直接拖出去砍了也不为过,可是……
看出了儿子的矛盾,赵靖宜并没有不耐烦,而是端起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淡声道:“本王与你表舅一处,自是不会再有旁人,今后你便是稳稳当当的睿亲王。不说感情,单说利害,此事与你再有利不过,顾氏又为何如此作为,荣儿可曾想过?”
赵元荣闻言苦笑了一声,“儿子……明白。”
赵靖宜放下茶盅,手指轻点了桌面,“宫里如今混乱,为免节外生枝,明日我便处理了。”说着挥了挥手,赵元荣退了出去。
赵元荣退出书房,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其实他是想求情的,可是他的父王与林曦不同,日理万机之下根本没有多余的耐心来开解他心中的苦闷和矛盾,与众多严父一般独断独行,儿子只要听从便罢了。
如今告知他还有一晚的考虑时间已是最大的照顾。
“世子。”
赵元荣一抬头看到曹公公站于他的面前,同往日一般笑眯眯且慈爱地看着他。
“曹公公是要见父王吗?”
“是,老奴有要事禀告。”
赵元荣点了点头,便让开了房门,曹公公恭敬地拱了拱手,不过在抬脚进去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说:“世子,王爷位高权重又时常在外,府中之事总是难以顾虑周全,人多嘴杂稍有大事便能传遍京城。不过这段日子王府里多亏有了世子决断才未出乱子,王爷想必也是极欣慰的。”
说到这里,赵元荣心有愧疚,“是多亏了曹公公。”
“世子多虑,老奴之势,皆来自于主子,为主分忧,老奴之本分,越了界的奴才,便存了二心,本就背离了主子,又何谈主仆情分二字?这几日老奴收集了些东西,放在了世子的书房里,您做功课的时候不妨看上一看。”
曹公公说着便再次对赵元荣行了礼,才推开了赵靖宜的书房走进去。
“你话有些多了,若是连这些也做不好,他也不配做这个世子,感情用事,优柔寡断,怎能当得起家主。”
赵靖宜冷冷的话语传来,曹公公呵呵一笑,“世子还小又心善,老奴瞧着哪儿都好,就这点小毛病,林公子说慢慢教就好了,王爷不必太逼迫与他。”
说起林曦,赵靖宜冷峻的表情顿时放柔了下来,他揉揉眉间,“曦儿回京了吧。”
“是,明日一早便能进宫。”
“通知宫里,好生照顾,曦儿体弱,奔波一日一夜,怕是会烙下病根。”
说到这里,赵靖宜的脸色便有些不好,思忖着明日是否也要进宫一趟,没看到人心里总是放不下。
“王爷放心。只是后院还看押的……两位姨娘想要见见您。”
赵靖宜手一顿,狐疑地望向曹公公。
曹公公垂首道:“青姨娘说她愿意在皇上面前指正贤妃娘娘。”这样睿王府彻底成了苦主了。
愿意的背后那定然是需要条件的,于这个女人而言,为今最重要的是保命,而这对睿王府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关在一角不让任何人接触,等众人淡忘,病死也不过是一句话。
“不,她留不得。”赵靖宜没有一丝犹豫,冷然地看了曹公公一眼,“那些人带回来就足够了。”
曹公公心里叹了口气,“是。”
他的王爷啊,只要有一丝不利于林曦的事哪怕只是一点可能都不愿意做了。
赵元荣一眼就看到那放在桌案中间的一本折子,没有犹豫,他翻了开来。
有些东西,他并非不知道,只是不想说罢了,因为他的偏爱偏信,对母亲的思念,给了顾妈妈极大的依仗,而这仪仗,增了她的野心,给了她权柄,不过是世子身边的奶妈妈,其富贵的程度让人心惊肉跳。
他忽然记起曾经几个的贴身侍女,被安了罪名不是杖毙或被发卖,有一个叫什么还哭喊地求过他,他心软,便央了顾妈妈放过她,可最终那个侍女还是消失不见。
那时候的不在意,再看这本罪证便都记起来了。
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出来难,得到的权力分出去难,膨胀的欲望导致不择手段。
赵元荣合上册子,哪怕没有毒杀林曦的念头,光靠这些也够顾妈妈坟头长草了。
顾妈妈对赵元荣好吗?自然好,可是作为奴婢,这不是应该的吗?
赵元荣沉下脸,唤了人。
帝王归京,本该是件高兴的事,然而因后宫淑妃中毒之事,当日的晚宴也罢免了。后宫是缩小的朝堂,千丝万缕的关系,有女儿或姐妹在宫中为妃的家族不免有些担心,夫人递牌子也被一律退了回去,就连成年的皇子,梁王和蜀王也在当日被撵了出去,不得进宫探望。
丽正宫的凝露跪在贵妃面前,恳切地说:“贵妃娘娘,我们娘娘深知多年来多有得罪之处,若不是宫禁之严,今日定亲自向您谢罪。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淑妃之事极有可能牵扯出八年前敏妃罪责,丽正宫和长秋宫都担有干系,虽两宫这几年来彼此有所争端,可在此事之上需得共进退啊,贵妃娘娘!我们娘娘说若贵妃娘娘愿意记得姐妹恩情,等事情平息之后,丽正宫愿以长秋宫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