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罗曼史(21)
宋秘书听闻此话,将心里对这位林家三少的评价重新更新,道:“林少爷请随我来。”
“不必再等沈先生有空了?”
“沈先生今日在同友人垂钓,实在脱不开身,但林三少特地前来,他是定然要见的。”
宋秘书的态度更加恭敬温和,仿佛同刚才为难人的并非一人。
林雪星又盯着他看了几秒,方才道:“麻烦带路。”
--
“咬钩了咬钩了,”王倾生怕惊扰到鱼似的,凑到沈朝阳的身边,压低着嗓子催促,“快,快拉鱼竿。”
沈朝阳偏过头看向王倾,他二人凑得极近,近得能沾到彼此的气息,他沉声道:“好。”
然而鱼竿上扬,鱼线轻挑,鱼钩上却孤零零的,哪里有鱼的影子。
“不应该啊……方才明明晃了,该有鱼了啊。”王倾的话在他钓到了一通鱼的验证下,该是十分有力的。
沈先生哂笑一声,道:“我的运气不太好,纵使咬上了钩,那鱼亦能逃脱。”
王倾便很苦恼似的摇了摇头,眼角余光瞥见了熟悉的宋秘书,跟着宋秘书的还有一人,看着却十分眼生,他便道:“朝阳哥,你有客人来了。”
“嗯。”
“那我先回房休息了?”
“不必,你留在那里继续钓鱼,我同他说些话,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沈先生如此说了,王倾便也不推辞,重新坐了下来,拿起了自己的鱼竿,等着鱼上钩了。
这些时日,沈先生带王倾见了很多人,有些是他的朋友,有些则是他的下属,沈先生叫王倾混个脸熟,记住他们的脸。王倾寻问沈先生想做甚么的时候,便听沈先生温言答:“待末世来临,我虽想时刻护你,到底不能做到时刻都在,你同他们熟悉些,届时也便宜行事。”
王倾点头郑重道谢,又道:“你不必太挂念我,还是先顾忌自己。”
沈先生便不说话了,只摸了摸王倾的脸。
--
再说林三少,他已经远远地瞧见了沈先生,亦看见了他身畔的青年人,便询问了宋秘书:“那年轻人是?”
宋秘书答道:“是沈先生的朋友。”
林三少再看了一会儿,心道,怕不止是朋友,更像是豢养的情人。
佣人们搬来了新的座椅,待林三少走上前同沈朝阳寒暄时,便麻利地布置好了,甚至加了一副软垫。
沈朝阳的手一直把着鱼竿,人亦没有起身,做足了派头,倒是让林雪星心头一凛——这沈家怕是真有了甚么依仗,方才能有如此姿态。
林雪星便收敛了眼里的情绪,规矩坐下,同沈先生开始交谈。两人依照惯例聊了些商场往来的事,到底交情浅薄,所谈之事不过隔靴搔痒,并不深入,林雪星心知今日是聊不到甚么正经事了,便欲起身告辞。
沈朝阳转过头看了一眼,却轻声提醒那身畔一直未转过头的青年:“鱼上钩了。”
“啊?!”那青年像是刚刚走了神,被沈朝阳点醒,便手忙脚乱地收起鱼竿,鱼线出水,鱼钩上果然咬着一条肥鱼。
青年人颇为吃力地后退一两步,废了些力气,将那肥鱼甩进了撞鱼的桶里,擦了擦汗,再抬头时,恰好与林雪星视线相对。
这一看,却后退了一大步,脸上满是惊愕。
林雪星莫名其妙,沈朝阳却立刻站直身体,扶住了那青年的腰身,急切问:“怎么了?”
“无事,”那青年,王倾站稳了身体,脸上却依旧渗着细汗,他略缓了缓,挣扎着移开眼,又道了一遍,“无事。”
“究竟发生了何事?这位兄弟看到甚么害人的景象了?”林雪星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不顾沈朝阳的脸色,上前逼问道,“你看到了甚么,为何吓成这样。”
“林三少,你该离开了。”沈朝阳面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堪称不留情面。
“朝阳,我无事,”王倾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转过头,眼前已经不再出现方才的幻像,他亦想搞清楚这究竟甚么缘由,便问道,“这位先生,你昨夜睡过的床单,是甚么颜色的?”
这不是甚么难回答的问题,林雪星一头雾水,道:“大红色。”
“可有一位男子,面容姣好,约莫二十五、六岁?”
林雪星的脸色瞬间变了,他道:“是,那人是我的内人。”
王倾的嘴唇有些发抖,他颤声道:“我方才……我方才见到他在自溢。”
“这不可能——”林雪星勃然大怒,几乎是想冲过去扯王倾的衣领,好在被眼明手快的佣人们团团揽住了。
王倾大半身体靠在沈朝阳上,仿佛有了无尽的勇气,道:“那便是我方才看到的幻想,无论你信不信,最好都回去看看,那人的手臂上有红色的针孔,是也不是?”
林雪星如遭重击,深深地看了一眼王倾,不发一言,转身便走。
林雪星刚刚离开,王倾也像是脱了力似的,彻底载到了沈朝阳的怀里,轻声低喃:“我困极了……让我睡一会儿……”
话音未落,王倾已陷入深眠。
沈朝阳揽紧了王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叫来下属道:“去跟着林三少,打探清楚情况,此外,今日所见之事,不得同他人提起,违令者,杀。”
下属低头称是,迅速离开,沈朝阳将王倾公主抱起,一步一步向房间走去。
末世尚未来临,王倾的身上已然出现了异常,沈朝阳心头微沉,他竟有些怕,他怕受不住王倾身上的秘密,护不住这个人。
--
林雪星不知道他怎么回到酒店的,最后的记忆便是他等不及电梯,直接冲进了楼梯间,跑了一半,却莫名地摔倒在了楼梯上。
身后是酒店服务生的低呼,但林雪星已经顾不得了,他连滚带爬地到了清晨刚刚离开的卧室,手掌拍打着房门,喊:“金然,开门。”
他高声喊了十余声,门内却无人答应,服务生气喘吁吁地拿了钥匙,拧开了房门,林雪星推门而入,见客厅里无人,便大步流星地推开了卧室的房门,他当即便楞住了,随机发出了怒吼:“快去叫医生。”
林雪星四肢发凉,人却冲进了卧室里,他看到了倒地的圆凳,也看到了在房间正中央摇晃的人。
他的金然,他喜欢的金然,他珍重的金然,死死地咬着嘴唇,头枕在红色的床单上,仿佛已经睡着了,依旧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
林雪星将人抱了下来,他用蹩脚的手段,慌乱地做着急救措施。周围一片混乱,医生来了又走了,有人低喃劝慰,又有人掰开了他的手,林雪星浑浑噩噩、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却突然听到了一句话——
“三少,金然已经死了。”
第二十章
金然已经死了。
林雪星一瞬间清醒了。
他重重地抹了把脸,双眼变得赤红,道:“都出去。”
佣人和医生面面相觑,并未动。
“出去——”
有佣人硬着头皮劝道:“少爷,金……”
“我知道他死了,”林雪星十分平静地打断了那人的话,“我想同他单独呆一会儿,你们都出去。”
“是——”
所有的外人都出去了,室内只剩下林雪星,和躺在床上的金然。酒店的床单是大红色的,红色下却是白色的褥子。金然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但他脖子处深深的勒痕却提醒着林雪星——他是真的死了。
上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死法,林雪星见过的自缢身亡的人,大多都会有些挣扎的痕迹,模样也是难看的。
但金然不是,他没有挣扎的痕迹,咬紧了嘴唇不叫舌头露出来,他忍着极大的痛苦和身体的本能,一心赴死,还要死得漂漂亮亮、清清白白的。
林雪星低下头,看着金然身上的素白长衫,在带他离开金府前,金然特地回房换上了这件衣服,那时,他便存了死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