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大恶魔/穿裤衩的爱丽丝(159)
地球没有了他罗修,也还是一样会转的。
成年后的罗修接受了“我是平庸的”这个事实,逐渐遗忘了小时候的自己郑重其事地确立的“世界的阴面”这一课题——甚至当他梦到世界的崩塌、从裂开的地面缓缓上升的魔王以及惊恐奔走的人们时,他还在怀疑自己的中二病在二十多岁的时候返老还童再次爆发。
如果不是那颗突然出现的泪痣那么真实的话。
他甚至不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扔进一间疯人院里。
二十三岁的时候,身上背负着的唯一的谜团就是“父母双亡背后真相”的黑发年轻人,终于淡定地在等待了十几年又放弃了之后,接受了这份来的太迟的“驱魔人命运”。
而这个时候的罗修却并不知道,事实上,“世界的阴面”却以另外一种形式真实存在着——事实上,认为“世界就是我看见的这样”的想法也是完全错误的,地球上的每一个生物都是相对独立的个体,只要他们永远处于活动状态,这就意味着你永远不可能确定“他们”真的就是“你看见的那样”。
罗修看不见的地方,确确实实地发生着很多不为他所知的事情。
……
浮屠罗门院。
病人们大多数情况下并不喜欢窃窃私语,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会有正常的日常交流。在大多数的情况下,罗修眼中的他们永远在各做各的事情,很少交谈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然而黑发年轻人大概到死都不会猜到,其实神经病院的病人们也是会八卦的。
通常他们比正常人更为敏感。
这让他们能轻而易举地从“自己人”中翻找出“异类”,然后在“异类”不知道的情况下,八卦他。
是的,在浮屠罗门院的大部分不正常的人们看来,那个刚来没有多久的拥有东方人面孔的黑发年轻人其实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被一群神经病看做是“不正常的人”,这种人要么就是正常人,要么就是神经病中的战斗机。
浮屠罗门的众人把这个名叫爱丽丝的黑发年轻人一点也不为难地归类到了后者分类里。
“——自从圣诞节过后就没有看见爱丽丝了。”
“——啊,大概是又睡了吧。”
“——我听说是在圣诞节采购的过程中睡过去的,真可怜,一年到头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却在那个时候发病了。”
大多数情况下这个名叫“爱丽丝”的黑发年轻人在人们的眼中大概是正义、沉默并显得不那么冷漠疯狂的,但是哪怕就连有时候跟他最亲近的爱下棋的老头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古怪的年轻人——有时候,他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些自己脾气不好、情绪不受控制的事实。
并且每隔一段时间,他就像是冬天里需要冬眠的小动物似的会沉睡上很久的时间,不吃不喝只是睡觉,连续的、无需进食的沉睡。或许是一两天,或许是一个星期——这整个过程他都会由乌兹罗克大人亲自照看,然后,在经过了长而安稳的睡眠之后,他又从梦境中醒过来,并且表现的就好像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上了很长时间似的,都说惊醒了梦游中的人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所以不约而同的,周围的人居然也都对这件事绝口不提。
浮屠罗门里肯定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着凑到他的面前,跟他说类似于“嘿爱丽丝你知道你已经睡了一个星期了吗你怎么做到的”这种话。
除此之外,爱丽丝大概患有一些比较严重的幻想症——偶尔的,他会提起一些并没有存在过的人,比如他坚定地相信,在浮屠罗门里存在过一名喜欢擦窗户的漂亮年轻人——是的,比爱丽丝还漂亮的年轻人,爱丽丝还煞有其事地给他取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克莱克”——尽管老天爷在上,所有人都知道公共休息室的窗户是所有人轮值搞卫生的,而不是固定地有一个什么人去擦洗它们。
还有名叫艾克哈衣(法语是“松鼠”的意思)的瘦子还有一个叫瑞克的发胖的乡下流行歌手组合。
还有一对年轻的法国双胞胎姐妹——一个漂亮的姐姐以及一个大概也不错的妹妹——当然了,这个想法是蛮让人期待的,如果它不是幻想的话——不过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年轻的姑娘这样的幻想反而让人觉得挺放心的不是?
“当然啦,这都没什么,如果没有什么古怪的话,他也不会来到浮屠罗门这个鬼地方。”
爱下棋的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抬地淡定地在落下一枚黑色棋子之后,转动棋盘,然后开始思考白色棋子应该怎么走,过程中,他还会夸奖黑色棋子“下了一部好棋”——在他终于艰难地将白色棋子一颗看上去像是能挽回局面的棋子落下时,他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沙发上的男人,后者穿着一身火红色红衣主教教袍,那红色和他的那双异色瞳眸意外地相当搭配,当他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轻抿手中茶杯里那冒着腾腾热气的红茶时,显得是那么的优雅。
乌兹罗克,被誉为从圣经中走出来的男人。
浮屠罗门院的管理人,人高皇帝远,这就意味着这个看上去英俊年轻的男人拥有浮屠罗门院范围内的最高话语权。
“爱丽丝最近还好吗?”爱下棋的老头问这个身份非同一般的男人,“圣诞节已经过去快两周了,乌兹罗克大人,以前他可从来没睡过那么久的时间。”
“是啊,这一次倒是出乎意料的睡得久,我们大概是遇见了一些小麻烦。”男人优雅地微笑起来,红茶升腾起的白色的水雾后面,他的表情神秘莫测语气也变得模棱两可,“所以我总想着应该来问问你们,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解决的办法。”
“问我们?”爱下棋的老头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瞥了男人一眼,“我还以为你会去镇上找真正的医生,我们这样的人,又能有什么好帮得上忙的?”
男人不说话了。
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环视了一周——今年的冬天出乎预料的长,天气很冷,这种糟糕的天气意味着几乎所有的病人都聚集在了公共休息室里,大多数的人在休息,少有的几个人在看书……书架旁边站着几个病人,事实上书架上除了一些经典的教典之外,只剩下一些人畜无害的童话故事……男人平静的目光在每一个站在书架边的病人的身上扫过,此时,他看见那个名叫艾丽嘉的中年女人要求旁边的玛利亚修女替她将书架最上层的书籍拿下来——那是一本沾满了灰尘的书,乌兹罗克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不过是一本《以诺书》,甚至不能算是基督教特别推从的书籍。
而与此同时,爱下棋的老头面前的棋局终于从最开始时候的情势发生了变化,当轮到又一次的黑色棋子走棋的时候,他却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因为一枚不知不觉中单枪匹马杀入黑色棋子中的白色骑士,从最开始占据了主权的黑棋这会儿却要被白棋反败为胜,老头抓了抓头发出困惑的声音,随即嘟囔了声道:“恩,白棋要将军了。”
他这番话更加倾向于在自言自语,然而就在此时,突然,坐在沙发上始终没动作的男人却有了动作,他放下了茶杯,捏起一枚角落里不起眼的黑色棋子,将那个单枪匹马杀入重围眼瞧着就要成功“将军”的白色棋子吃掉。
棋局就在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剩下的白棋几乎都在棋盘的另一边。
定眼一瞧,黑棋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布满了整个棋盘的每一个角落。